“你不是生病了吗?妈要你好好休息,她陪你同学出去了。”曹子衿架着深度近视眼镜的脸蛋探出报纸。嗯,苇杭的脸色的确不太好。
“我……”他如果生病,那也是被他那个贪玩的老妈气的。
“生病了就快去休息,你想舍命陪女友啊?”曹子衿冷冷地数落他,有点受不了这个小弟招蜂引蝶的本领。
“她是你们班那个罗映韬的妹妹。”曹苇杭乏力地瘫坐在沙发上。他还真是流年不利,昨天的苦工都白做了。
“真的?”曹子衿激动地丢开掩住头脸的报纸。“不太像耶。”
“听说她哥哥样样比她出色,连人都长得比她好看。”曹苇杭懒洋洋地搭着话,开始烦恼要如何打发漫长的春假。“对了,老姊,亦有没有把握考赢她哥哥?”
“那还用说。”曹子衿骄傲地翻了个白眼。罗映韬是在这个乡下地方才会被大家捧成那样吧,她就不信他有多大的能耐。不过,他还真的满酷的,早知道刚才就和苇杭那个红粉知己套套交情了。
第三章
春假时的传统市场比平常日子多了份节庆的热闹,附近的居民像是倾巢而出,市场里处处可听见叫卖和杀价的声音。
“曹妈妈,我……可不可以先吃个早餐?”跟大人出来逛街就是这一点麻烦。要是和曹苇杭出来,她压根不会征询他的意见。
“好啊、好啊,我也要吃。”陈若歆穿著纯白纺雪纱洋装,挤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
她非但不怕衣服被弄脏,反倒随着喧闹的气氛而兴奋起来,双眸绽放出闪亮的光彩。在她印象中,台南是个文化古都,生活步调缓慢,像夏日午后一吹就让人想打呵欠的暖风,没想到台南人还是有他们充满活力的一面。
“我们先吃担仔面,再吃棺材板,对了,还要吃点春卷应应景。”陈若歆一口气说出她在旅游书籍上看来的台南小吃。
曹妈妈,你的早餐未免太丰富了吧?罗映雪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她带陈若歆到一家老字号的面店。窄小又有点骯脏的店里只摆了两张矮桌和几张小凳子,罗映雪有些担心曹苇杭举止优雅的妈妈会嫌弃,不过她偏偏只喜欢吃这家的面,只好让曹妈妈牺牲一下了。
“我知道!这是台南担仔面的特色,对不对?你家的饭厅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摆设?”
陈若歆像抢答似的,说出自已对台南粗浅的了解。
罗映雪愣愣地摇头。每餐都这样吃饭,那不是会腰酸背痛吗?
“我就跟我老公说,我们应该入境随俗,订做一套这种可爱的桌椅来吃饭,他竟然骂我白痴。”陈若歆委屈地抱怨。
既然曹家人只吃排骨便当,其实厨房和饭厅都可以打掉。罗映雪一边填饱自己的肚子,一边在心里想。
“你和我们家苇杭是好朋友吗?”陈若歆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口齿不清地问。
“谁跟他是好朋友了?”罗映雪嫌恶地撇撇嘴。“曹苇杭那个人最讨厌了。”
“怎么说?”陈若歆好奇地停下筷子。苇杭一向很有女孩子缘啊。
“他很爱拍马屁,转来的第一天就拚命巴结老师,还抢着做数学小老师。”陶醉在美食中的罗映雪挥然忘了眼前这个娇艳的妇人是曹苇杭的妈妈。
“好差劲喔!”陈若歆同仇敌忾地声讨,“我最瞧不起这种人了。”
“他又很爱招蜂引蝶,每节下课都和班上一群女生打情骂俏,吵得我都不能休息。”
罗映雪得到响应,肆无忌惮地骂下去。
“好恶心!这种人长大后一定是社会的败类、女性的公敌。”唉,早知道她就不把他生出来了。
罗映雪连连点头称是,“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他很爱偷听别人讲话。他下次再这样,我绝对会狠狠扁他一顿!”她愈骂愈过瘾。
陈若歆正想附和几句时,猛然想起自己好象也挺喜欢偷听别人说话,苇杭这一点大概遗传自她吧。
“哎呀,反正姓曹的没一个是好东西。”她心虚地下结论。
罗映雪吃惊地抬起头。她以为曹苇杭在家里一定调皮捣蛋,曹妈妈才会跟着一起数落他,谁知她骂得比她更投入,范围也更广。
“曹妈妈,你是不是婚姻不幸福?”
“有一点啦。我老公就很奇怪,他从认识我的第一天起就不停嫌我东、嫌我西的,结果他一堆女朋友不娶,不知道为什么娶了我。”曹亦修是那种死都不肯吃路边摊的人,古板得要死。
“会不会是因为他那些女朋友都不肯嫁给他?”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我老公常骂我笨不是没道理的,他其它的女朋友都比我聪明多了。”陈若歆沮丧地为十多年来的疑惑找到答案。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嫁给他?”
“我……”陈若歆羞涩地低下头。“有一年,他过年还留在台北念书,我去他宿舍看他,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唉,你太小了,不该跟你说这个。”
“他强暴你,对不对?”罗映雪同情地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一点力量。
“不是啦!”陈若歆触电般地缩回手,突然不晓得该如何为自己的话收尾。那一次一半要怪她自己意乱情迷,曹亦修那么骄傲的人才不可能强迫她做那种事呢。
“啊……”她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去吃下一摊吧。”
“曹妈妈,你先生是不是要出来选立委?”那种人渣要是当选,简直是全台南市民的悲哀。
“嗯,你不要投给他喔。”陈若歆郑重地叮咛。“我的那一票也不会投给他的。”
老公如果选上了,一定更没时间陪她。
“我没有投票权啦。”看来曹妈妈跟曹老头肯定闹翻了,才会激动得志了她只有国一。
“那你要叫你爸妈和亲戚都不要投给他。”
“嗯。”罗映雪有义气地点头。其实不用她请托,罗家的人也不可能投给曹老头。
陈若歆的感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她就神采奕奕地和一个水果摊的老板攀谈起来。
“老板,西瓜甜不甜?”她垂涎欲滴地看着被剖成两半展示的大西瓜。
“甜啊,当然甜。”老板大嗓门地保证。
“那贵不贵?”她好想吃。
“不会啦。”
“曹妈妈,你别听他乱盖,最近一直在下雨,西瓜很贵的。”罗映雪小小年纪就懂得精打细算,拉着陈若歆的衣角小声地提醒,惹来老板一阵白眼。
“可是我好久没吃了。”陈若歆为难地看着她。
“太太,你不要看这个价钱就嫌贵,瓜农还是赔得惨兮兮的。”老板一眼就看穿她心肠软又贪吃的弱点,努力帮她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因为都是你赚去了啊!”罗映雪不能苟同地反驳,说得老板有一点火大。
陈若歆笑着缓和局面,“那我买半个就好。”
罗映雪深感挫败。曹妈妈分明是那种任奸商宰割的顾客,问老板甜不甜、贵不贵,老板会说不甜、很贵吗?
“你们有没有外送服务啊?”陈若歆边掏钱边问。
老板皱了皱眉,听不懂。
“就是我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我想吃什么水果,你就帮我送到家啊。”她善解人意地为他解惑。
“太太,没有卖水果的是这样做生意的啦。”老板一口台湾国语,有点吃不消地拖长语调。
陈若歆扁了扁嘴。“以前我住台北时,明明都可以的。”
“哎哟,台北人怎么那么懒!”老板惊讶之下,疏忽了自己的话已经侮辱到面前的大顾客——他做生意那么久,还没碰到有人知道半个西瓜三百二会爽快付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