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大家才发现,风荷并没像往日那样在家烧午饭,而是不知上哪儿去了。
大人、小孩一齐分头寻找,莱园于,鸡棚,村头,河边,都找遍了,哪有风荷的影子?
一直到下午,风荷最小的那个表弟,才从自己的一个小伙伴那儿打听到:一大清早,看到有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带着风荷姐从菜园子出来,向村外走去。
亦寒真正要崩溃了。
但是,他咬咬牙,对自己说,别忘了,你亲口对风荷说过,我生活在这世界上,就是为了追寻你,而且我总能追寻到你!
他振作起精神,告别了风荷小姨一家,带着大阿姨又回到上海。
沿途他们抓住每一个机会打听,但没有一点风荷的消息。
火车到达上海,亦寒让精疲力竭、失望伤心的大阿姨先回家去,而他,则直奔风荷家。
不管怎样,他得把这次山东之行的结果,告诉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的伯奇夫妇和令超。而且,他还存着一丝幻想,说不定他们在上海,倒已得到什么关于风荷的消息。即使真是遇到了绑匪,也得找叶伯奇要钱,他们总归要和风荷的家人联系吧。唉,总之,这是他目前唯一可找的线索了。
可是,他失望了。叶家并没有风荷的任何消息。
伯奇夫妇和令超听亦寒讲述找到风荷又失去了她的经过,沉默良久,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令超痛苦地离开客厅,回他自己房里去了。
闷坐了好一会,亦寒也只得起身准备告辞。
“亦寒,”伯奇突然叫住了他,“你等一等。”
然后,他回头对叶太太说:
“淑容,你回房去躺一会儿吧。我看你都要支撑不住了。”
叶太太听话地站起身,勉强拖着被痛苦折磨得垮了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有一件事,我本不能、也不想说的,但今天看来,不能不说了。这或许跟风荷的这一次丢失有关。”
于是,伯奇从接到那个假威尔逊的电话说起,一直讲到被迫接受机票回家为止,原原本本地讲述了自己那次被人绑架的过程。
“刚才听你说,村里的孩子看到有两个男人挟带着风荷往庄外走,我马上想到我自己的遭绑架。你看,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干的?”
亦寒专注地听着。他顾不得埋怨伯奇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说出这件事来,而是急切地说:
“你的估计很有可能!请你仔细回忆一下,能不能想到一些追查这伙人的线索?”
伯奇摇头叹气:“我之所以没报警,一直把这事闷在自己心里,当然主要是因为怕他们报复,危害风荷和淑容。同时,也因为对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和地点,都提不出一点线索,就是报警也没用。”
“那个坐汽车去接你的人……”
“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之处。而且他的鸭舌帽戴得很低,我也没怎么看清楚。”
“那么,他们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总该有些印象吧?”
“来回都被他们蒙上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那个黑屋十,还有坐在桌后的人,也是如此。”
亦寒还是不死心,他又追问道:
“但是,那个坐在桌子后面的人,毕竟和你说了好些话呢!比如说,他的语音、语调、说话的习惯,等等,总有些特点吧?再想想,伯父,风荷的生命说不定就捏在他们的手中。”
“那人说话时,有明显的江北口音,听声音不年轻,大概有五十岁了,”伯奇两眼盯着天花板,紧皱着眉头,拚命在回想。
亦寒焦急而认真地等待着,他默不作声,以免打乱伯奇的思绪。
“还有,当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呢……”
伯奇痛苦地思索着,突然,他一拍额头,激动地叫起来:
“对了,当他把机票放到桌上时,在灯光下,我看到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那手套很厚,不是歹徒干坏事用的那种薄手套。可那个季节还没到戴厚手套的时候呀!所以我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江北口音!五十多岁!黑色的厚手套!没到戴手套的季节就戴上了!
亦寒马上想到了一个人,他呆了。
伯奇立即感到亦寒的神情不对头,他尖锐地看了亦寒一眼:
“亦寒,当那次我听你说,风荷就是十五年前从你家出走的绣莲后,我就有点怀疑,这伙人会不会和你们家有什么关系!”
亦寒根本没听清伯奇在说什么,他已跳起身来,像离弦之箭似地冲到门外去了。
从自己家里开出那辆奔驰车,亦寒急驶在上海的大街小巷。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季文良。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季文良!
其它什么都不想,因为想也无用,只有找到季文良,一切才可能弄清楚。
文良的住宅锁着门,没有人。
亦寒把汽车调个头,直奔文良平日常去的那儿处地方:由他经营的商店和公司、证券交易所、与他来往密切的批发商和朋友处、同乡会,等等。
但是哪儿都找不到。
一天奔波下来,亦寒唇干舌燥,头晕眼花。
他又把车子开回到文良的住宅,停在路边,准备在这儿等到文良回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亦寒疲惫而沮丧地把头伏在方向盘上。
朦胧中,风荷出现了。仿佛是刚被汽车刹车声惊醒,她在车前灯的照射下,惶惑地眨着那双大眼睛……
哦,这多像那次在老宅门前意外地寻到走失的风荷的情景!
亦寒一个激凌,猛地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去老宅找找?文良舅舅也有老宅的钥匙,虽然多年来他几乎从来都不去。
仿佛是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感应所驱使,亦寒抖擞起精神,发动汽车向老宅驶去。
罢用钥匙打开老宅的大门,亦寒的心就猛跳起来。
丙然,客厅里有灯光!
他轻轻地走到客厅门前,猛一下推开房门。
季文良正背对着房门,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人独坐在大靠背椅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酒瓶和杯子。
亦寒推门进屋的响声,显然未能惊动他。他端坐着,纹丝不动。
好像背后长着眼睛,知道进屋的是谁,文良声音沉缓地说:
“亦寒,过来坐吧。”
亦寒可没那么沉得住气,他几步走到文良面前,声音嘶哑地喊道.
“风荷呢?你把风荷怎么样了?把风荷还我!”
文良没有理睬他,却对着门外叫了一声:
“阿六!”
门应声而开,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带着风荷走了进来。
风荷一见亦寒,那双忧愁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她申吟着轻唤了一声:“亦寒!”就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已冲到她面前的亦寒怀里。
亦寒紧紧护住风荷,两眼警惕地瞄着文良和阿六。
这一天来,他是多么为风荷担心,他甚至怀疑自己再也见不到风荷了。因为他明白,从事绑架的歹徒,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呀!
他们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依偎着。他们的表情都渐渐由紧张而变得坚定,因为面前就算有个火坑,有个万丈深渊,他们也可以相拥着跳下去了。不能同生,但求同死,这不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吗?
“风荷,你好吗?他们欺负你了吗?”亦寒低声在风荷耳边问。
风荷摇摇头,还对亦寒笑了一笑,尽避笑得有点勉强。
亦寒被这一笑引得心口发酸、发痛,他把风荷搂得更紧些,轻吻着她的头发和脸颊。
此时,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对方的存在。他们完全忘了这屋里除了他俩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