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仙姐,你是说,亦寒在外边有了人?”他问。
“这个么,我也说不清,”菊仙犹豫了一下,“我听绣莲讲过一次。”
“绣莲知道?”
菊仙点点头:“她说,她在医院看到过那个姑娘。”
“前几天,亦寒又跟那姑娘到龙华去玩了一整天,”文玉接口说,“还是绣莲给他们准备的吃食!”
文良默默不语,心想:好一个贤惠豁达的女子!
他问文玉:“你没跟亦寒谈谈?”
“你看,他忙得很,”文玉叹口气,“再说,就是问他,他会说吗?”
她很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主意,有心劲,任何事儿不到有绝对把握,他是不会讲的。
“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宇?家境如何?”
文玉摇摇头,菊仙也摇头。是啊,她们知道得太少了。
“好像听绣莲说,这姑娘姓叶,名字就不清楚了。”菊仙说得很没有把握。
“好吧,你们不要着急,过几天我跟亦寒谈谈,”文良安慰文玉。他想,这事儿得让手下人去模模情况。
“是啊。你是他大舅,你的话,他会听的,”文玉说着又给文良把酒斟满了。
“绣莲那头,文玉,你也跟她说说,别让她冷了心。她可是个好姑娘。”
“是啊,是啊,跟了我们那么多年,又知根知底的。”文玉边说边频频点头。
在夏亦寒热心安排下,叶令超定于今日住进广济医院特等病房。
在昨天的电话里,亦寒答应叶伯奇,今天到叶家来,和他们一起送令超去医院,再把令超的病况向主刀医生介绍一下。
罢过九点,亦寒走进叶家的客厅。他马上注意到风荷没在,这使他不免有点失望。
叶伯奇夫妇热情接待他。令超和他说,自己昨晚睡得不错,自我感觉一切良好。
佣人送上刚泡好的热茶。
正在这时,客厅通花园的纱门推开了,凤荷飘然而至。
夏亦寒只觉得这一瞬间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进来。他自己都不明白,平日不为一切所动的冷静到哪里去了?竟会如此兴奋激动!
风荷穿了件深色长袖衬衫,是浅黄底色的薄呢长裙,上面织着深咖啡、玫瑰红、墨绿等搭配和谐的五彩图案。那柔软而有光泽的黑发用玫瑰红的丝带松松地绾在脑后,手中捧着一大束鲜花。
她的出现,仿佛给客厅带来了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风,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现出欢欣的微笑。
叶令超已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迎了上去,以略带责备的口吻说:”看你,让阿英去摘么!早晨园子里湿气重。”
“哟,不说声谢谢反倒凶我!这是准备插在你病房里的。”看看,为了这些花,人家的新鞋子都踩脏了。”
风荷娇娇嗔地说,一边提起裙子,露出脚上那双浅黄色的轻便皮鞋。鞋尖上果真沾着点泥土。
“罚你,给我擦干净!”
令超听话地掏出手绢,就要俯去。
“和你开玩笑,我可不敢劳你的大驾。”风荷咯咯一笑,避过了身子。
“风荷,夏医生来了。”叶太太提醒女儿,该和客人打个招呼。
“在哪里?”风荷忙问。眼光在这宽大的客厅一扫,看到夏亦寒正端着茶杯,站在客厅的落地长窗帘旁。
她把捧着的鲜花往令超手中一塞。轻盈地朝窗前走来。在亦寒面前停住了脚步。
风荷娇靥绯红。嘴角含春,满腔的欣喜毫不掩饰地从那双凝注着夏亦寒的妙目中流露出来。红唇微微一动,仿佛是叫了声“亦寒”。
阿英进屋来了,告诉叶伯奇说,医院来接病人的车子已经到了。
当伯奇招呼大家出门时,叶令超突然说:“等一等!”
他走到酒柜前,拿出一杯白兰地和两个酒杯,把酒斟满
后,递过一杯给亦寒说:
“夏医生,自从听了你的劝告,我就不喝酒了。不过,
今天是个例外,我要敬你一杯,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必谢,这都是我该做的,”亦寒举起酒杯说,“这
杯酒还是让我祝你早日去尽病谤,恢复健康!”
“好!”令超与亦寒碰杯,然后一饮而尽,“请答应
我,等我顺利通过手术回家后,正式宴请你一次,你一定要
来。”
令超显得有些激动,他凝视着手中的空酒杯,半晌,又
低声地、略带颤抖地说:
“当然,如果能有那么一天……”
伯奇夫妇和风荷都有些伤感。叶太太已偷偷地在用手绢
抹眼泪了。
“叶令超先生,我坚信,最多再过二、三个月,我就能参加你的宴会了。”
夏亦寒镇定沉稳的话语,终于使客厅里的人们重新转忧为喜。令超感激地放下酒杯,伸手拍拍夏亦寒的手臂,说:
“谢谢!”
“走吧,别让车于等久了。”伯奇说着,客气地用手势后夏亦寒先行。
其余的人也跟在后面,出了客厅。
风荷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去医院看望哥哥。她去时,不是带着鲜花,就是带着水果,或者按令超要求,带去他要看的书。
这段日子,令超解除了繁忙的公事,在医院接受一系列手术前检查。
准备主刀的刘医生刚从法国留学归来,虽已成功地做过几例心脏手术,毕竟经验不足,所以,医院对令超的手术前准备工作做得特别仔细。估计一系列化验、检查做下来,总得半月之久。
等待开刀犹如是在疗养。令超最快乐的是每天和风荷相对谈笑,海阔天空,漫无涯际,这是一种真正的享受。
面对即将挨受的一刀,令超的心意很坚定。他对自己和医生都很有信心。每过一天,他就觉得向自己渴望的幸福近了一步。“哥,你真了不起!”风荷由衷地为他而自豪。
可是,这件事对于叶太太来说,就不一样了。
这些天来,她的心乱极了。虽然医生表现得很有把握,虽然丈夫百般慰解,虽然女儿天天从医院带来令超情绪安定、身体状况良好的消息,可是,要让一颗充满慈爱的母亲的心真正平静下来,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这毕竟是开膛剖心的大手术啊。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让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去切开胸膛。
夜阑人静的时候,叶大大会悲观地认为,儿子这一去,也许竞永远回不来了。接着,她便会从他呀呀学语时的模样想起,一幕幕想下去。这样,零乱的思绪和滚滚的泪流,便会伴着她直到天明。
结果,住院的儿子精神百倍,情绪昂奋,在家的母亲却头晕身软,起不来床了。
夏亦寒应召来到叶家为叶太太看病。
他仔细询问了病情又做了检查,对围在叶太太床头的叶伯奇和风荷说:
“放心吧,叶太太没有病,只是心情过于紧张。血压有些偏高。”
“上帝保佑!”风荷在心中暗叫,流露着钦佩神色的眼光却凝注在亦寒身上。
亦寒又对叶伯奇说:
“太太有点儿虚弱,要尽量让她多吃些。我再开点儿镇静药,每晚临睡前吃一片,有助于睡眠。”
“夏医生,你的诊断太对了,”伯奇说,“因为令超手术在即,淑容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还要胡思乱想,”他俯身对妻子说:“夏医生的话你总该听吧。自己的身体也要当心么!”
“妈为哥哥住院开刀的事太操心了,”风荷轻声对亦寒说。
亦寒微微点头,对此,他是能够理解的。
“夏医生,令超开刀的事,还要你多费心啊!”叶太太这么说,既承认了亦寒刚才的诊断,又还忍不住再要叮咛几句。
“请放心,叶太太。我和广济医院保持着密切联系。他们的医德和作风都好,没有绝对把握不会轻易手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