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极了。楚楚睡眼惺松地醒来,微微睁开眼睛。早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只剩下墙上那一点儿微弱的光线。
朦胧中,她突然看到,床边兀然站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形。
她不禁吓得睁大了眼睛。然而,她看不清那人的脸面。这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黑纱中的人。
楚楚紧张得双腿一缩,在床上坐起来。面对着那黑色人形,嘴唇在抖,却喊不出声音。
那个黑色人形开口了:“小天使睡醒了?”
天哪,这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裙,披着黑色面纱的女子。现在房间里除了自己和这个女子外,再没有别人。从不离开房间的哑婆哪里去了?她又是怎么进来的?她要干什么?
“你,你是谁?”楚楚声音颤抖,疑惑地问。
“凡姝。沈效辕的女儿,沈凡姝。”
黑衣人话语平稳而清晰。
楚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是沈凡姝?”
“不错。楚楚,我们是嫡亲的表姐妹。”
楚楚惊吓得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她抖抖地张了张嘴,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语地哺哺说:
“不可能!沈凡姝,这怎么会呢?”
“我就是你冒名顶替的那个沈凡姝。”
“可舅舅说,你已经,已经……”
“已经死了,对吗?哈哈,”一阵尖利的笑声刺耳地振响着,“那你就当我是鬼魂还阳吧,哈哈。
表!这个黑衣人倒真像个鬼。可是,楚楚是个有文化有见识的姑娘。小时候她也曾怕过鬼,是爸爸告诉她,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魂这种东西。如今,黑衣人那嘲弄的语调,反倒使她渐渐冷静下来。她不相信这是个鬼,哼,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这时候,楚楚已注意到,蹲在床脚边的小迸怪,那双眼睛正警觉地盯着黑衣人。有小迸怪在身边,她也胆大了不少。楚楚沉稳而严肃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说清楚,我就叫人进来把你赶出去。”
黑衣人低下头去。楚楚分明听到她无限悲伤地长叹一声。
“我确实是沈凡姝,我也有过美丽的童年。可是,七年前,在广州我外婆家里,一次火灾毁了我——我的脸烧伤了。回上海后从此我不愿见人,由哑婆侍候,秘密地住在这幢房子里。宁可人们认为我一直在广东,而你呢,又以为我已经死了。”
楚楚猛然醒悟:其实在舅舅家的三层楼上,她曾看到过这个神秘的黑衣人。记得那次是她走近舅妈的卧房,听到了说话声,看到了黑色的人影。而华婶则不许自己窥视,并且用话很快打发了自己。
看来,这个自称沈凡姝的人,并不是在说谎。一股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天性善良的楚楚不禁关切地问:
“你、烧伤得厉害吗了”
“晤,”沈凡姝点点头,“我要是把面纱取下来,会吓着你的。”
楚楚很感激凡殊对她的体贴。她觉得自己的心和这个从未谋面的表姐贴近了。
她真诚地抱歉道:“凡姝姐姐,我不知道真情。所以舅舅要求我冒充你,说是为了安慰他和舅妈,我就答应了。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我绝不会……”
“这不怪你,”凡姝截断楚楚的话,“这也是我的意思。我需要由你暂时代替我。”
楚楚没有听出凡姝话中的含义。她从凡姝身上联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急切地问:
“是不是你也在这家医院养病?凡姝姐姐,我不明白,我并没有生病,为什么舅舅非要把我关在这儿打针吃药?这究竟是不是医院?怎么除了两个男护士,我从未见到过医生和别的病人?”
“这个,我不知道。”凡姝显然对此毫无兴趣,“我今天来,是为一件另一件事。”
她走到桌边,从她带来的黑色提包中取出一个大原本子,递给楚楚说:
“我来是想把你的日记本还给你。”
确实是自己那粉色缎面的日记本!楚楚接过日记本,激动得紧紧把它贴在胸前,就像拥抱着一个以为再也见不到面的最亲密的朋友。
“它在大火中竟未被烧毁!”楚楚说,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
“是我把它抢救出来的。”凡姝说。
没等楚楚说出“谢”字,凡姝又接着说:“我已经仔细地读过了。”
楚楚的脸“刷”地红了。那里面记着的全是她最隐秘的心事,她从未想过要给第二个人看,凡妹怎么能这样做呢!她不禁又羞又恼。但是,再一想,她又原谅了凡姝,不管怎样,她总算帮自己把这珍贵的日记本保存下来了。
就好像猜到了楚楚的心思,凡姝说:
“看在我还给你日记本的份上,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问题?什么问题?”
凡姝在床沿坐下,像是要说什么悄悄话似的,向楚楚凑近。她放低声音,并带点儿颤抖地问:
“告诉我,除了日记本上写到的以外,辛子安还吻过你几次?吻在哪里了是嘴唇,还是你的胸脯外
楚楚的惊骇绝不比醒来时第一眼看到凡姝时轻,既为她的问题,也为她提问时的神态。
此刻,凡姝是凑得那么近,楚楚脸上能感到她透过面纱呼出的热气,还隐隐约约看到面纱里一个玻璃球似的眼珠正毫无生气地死死盯着她,而那呼出热气的地方,竟是一个露出白齿的黑洞……
楚楚情不自禁地朝后缩了缩,但凡姝的脸凑得更近了,一只乌鸡爪似的手已抓住了楚楚的腕子。
楚楚浑身一阵发冷,立刻起了一层栗子似的鸡皮疙瘩。她强挣着往床里退缩,一边喃喃地说:
“不,为什么你要知道这些?这不该问!”
凡姝又往里逼近了,她的黑色面纱几乎已贴上楚楚的脸颊。
楚楚听到她喉咙里翻腾着“吼、吼”的出气声。她的胸脯在黑纱下起伏得那么厉害,使楚楚感到她们周围的空气都在震颤。
“他的吻是怎样的?你在日记里记得太简单了,那一晚,在新楼客厅的门外,我又没能看清楚。快,告诉我。”突然,凡姝一伸手,紧紧抓住了楚楚的,“告诉我,他吻你这儿时,你快活吗?你,发抖了吗/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楚楚拚足力气挣月兑了凡姝的手,气恼得脸通红,高声喊叫起来。
“因为他只吻过你,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尝到过这种滋味,因为我也要做一个真正的女人,讨辛子安喜欢的女人!”
凡姝的声音透过面纱传出来,嘶哑急促,喷发着一种疯狂的热情。她浑身抖个不停,楚楚都能听见面纱里凡姝的上下碰得“嗑嗑”直响。
楚楚感到恐惧。她真想大声呼叫:快来人啊,把这个疯子拉开……但此刻她的喉咙里竟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变得只会一味地摇头,拼命往里退缩。终于,她的脊背已紧紧地贴住墙壁,再也无处可退了。
凡姝的身子也在不断往里挪,像被一股无形的力所吸引。
“你快开口啊。你日记本上共有八处提到辛子安吻你。但我知道,一定不止!一共有多少次?你一次一次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听到了吗?”
凡姝那戴着黑手套的手举了起来,搁到楚楚的脖颈上,“他吻过你这儿,对吗?”
好凉的手啊,简直像是一块冰,透过手套都能感到一阵寒气!
凡姝的双手突然用劲,尖利的指甲隔着薄薄的纱手套住下掐去,从左右两面紧紧地卡住了楚楚的脖子。
凡姝的动作是那么突然而利索,楚楚毫无思想准备,来不及挣扎,已被她卡得透不过气来。
然而,凡姝说话的声音却已变成一副哭腔。她简直是在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