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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我的蝴蝶兰 第26页

作者:晨蔷

“为什么?”

“我会想起‘今夜’。”

“今夜?”

“是啊,我们的‘今夜’,难道你忘了?”

又需要转换话题了,于是白蕙说:“既然你空闲时没泡咖啡馆,那为什么不干点别的?”

“做什么呢?”

“可以写信呀”,白蕙接得很快,似乎胸有成竹一般:“你不在时,爷爷和珊珊都很想你。我想你妈妈也一定如此。他们要是能收到你的信,不知会有多高兴。可自我来你家后,还没见你给他们写过一封信。听珊珊说,你在法国时也几乎不写信回家。有空宁可去泡咖啡馆。”

“天啊,”西乎故意夸张地把手一举,“你可真是个当老师的天才,有了珊珊和爷爷两个学生还不够,还想让我也当个规矩的学生!”

又是一个清新宜人的夏日之晨。

白蕙仍是早早起床,抱着继宗一定要为她买下的《梅里美书信集》第一卷,到她的小天地——蝴蝶兰花畦前的小亭子里去了。

周围安静极了,连最喜欢在清晨叽喳聒噪的麻雀们都还在酣睡。只有一缕轻纱般的薄雾,缠绕着园中大树的腰际,并缓缓流动、升腾……

白蕙很快被梅里美那优美典雅的文笔所吸引,她读得很专心。

可是,人的神经系统就是那么奇怪,虽是在全神贯注的时候,也并非对周围的一切全然失去了知觉,何况白蕙毕竟是在一个比较陌生的环境之中。读着读着,她忽然觉得有一种感觉,象是一股微妙的生物电,又象是一道不可见的光,在自己的背后波动闪烁。猛地,一阵战栗沿着脊柱直爬上颈部。她颤抖一下,抬起头来,以极大的勇气,转身看了一眼。

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大树、小树、篱笆、栅栏和栅栏外一座灰色的小楼。白蕙把视线在小楼上停了一下,只见它的一排窗户都拉着帘子,没有一点动静。

白蕙在心里笑目己;疑神疑鬼的!

于是,她再次集中注意力,读起梅里美来。然而,白蕙那敏锐的直感实在并没有错。只是由于距离较远,光线较暗,她不可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她方才曾稍加凝视的那座小楼,二楼的一个窗口后面,那拉得严严实实的帘子其实正隙开了一条缝。在那小缝旁,一双灼热的、喷着近于疯狂的火焰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窥视着她,嘴里还在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呵。那巨渊深潭一般的眼底,仿佛活火山似的,正翻滚着喷薄欲出的岩浆。而且这双眼睛又是怎样地镶嵌在那人苍白、瘦削而失神的面庞上。当他忘乎所以地以细长而柔弱的手指,抖抖地分开窗帘,抖抖地抓住窗帘的边缘,使缝隙不至于太大,当他一动不动死死盯着白蕙时,对于他来说世界早已不再存在,时光早已完全停驻,而他自己也几乎变成了一具僵硬的木乃伊,仅仅多了一丝游气而已。

已经不止一天,当白蕙初次在园子的这个角落出现,他就注意到了。起初,他以为是梦。他躲在窗后窥视,拼命睁大眼睛。他终于发现了白蕙出没的规律。从此,他每天清晨就早早地在这窗户后等着白蕙的来临……

半个多小时过去。白蕙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她放下书本。恰在这时,听到有人跑步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丁西平身着一身浅蓝的运动衫。正从那片松树后跑过来。

白蕙似乎感到有了某种安全感,一丝笑意浮上她的脸庞。

西平也见到白蕙了。他跑到亭子里,擦擦额上的汗,说,“白小姐,真早啊,我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起床的呢。”

“你每天都跑步吗?”

“只要时间允许。你呢?”

白蕙摇摇头:“我不太喜欢剧烈活动,除了偶尔打打网球。”

“哈,总算给我找到一条你的大缺点。”西平快活地笑起来,立刻又放低声音,凑近白蕙道:“可不是我吓唬你,你要不注意锻炼,过几年,不是越来越瘦弱,就是变成个大肥婆,你不害怕?”

“管不了那么多啦,与其用跑步来保持体型,还不如利用这时间多看些书。”白蕙满不在乎地说。

西平想:你当然不用怕,象你这样的美人,担心这个问题确实是多余的。

于是,他随手拿过白蕙的书,翻了一下,说:“你在读梅里美?”

白蕙点点头。

“已经好久没有读这类书了。白小姐,读完了能不能借我一阅?”西平说。

“你也喜欢梅里美?”

“是的”,西平说,“我欣赏他渊博的知识和优雅的文笔。巴尔扎克和仲马父子虽说也是大家,却未免俗气。”

“那么雨果如何?”白蕙感兴趣地问。

“雨果的才气无与伦比,他的正义感和人道激情,令人钦敬。”

西平这么说着,两个人都不禁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天继宗把白蕙介绍给大家,正是这么说的;“这儿有一位雨果的崇拜者。”

“哦,在你面前评论雨果,班门弄斧了。”西平打趣地说。

白蕙却并不在意,认真地说道:“我真奇怪,你怎么会是个商人,你有敏锐的感受力,应该当个文学家。”

西平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谁呢,哦,是继宗。他说:“对了,你是学文学和艺术的,看不起商人。”

“我说过这种话吗?”白蕙认真思索着说:“不,我没有说过。因为我从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不管从事什么职业,只要自己真心乐意,又能充分发挥才能,那么这就是一种好职业。职业是没有什么贵贱雅俗之分的。不过,我倒想问问,你喜欢自己现在的职业吗?”

“选择大学专业的时候,我曾和父母发生过争执。当时我确实想学文学,可爸爸要我学商业管理。而妈妈呢,竟异想天开要我去专攻音乐,她认为我有成个钢琴家的天赋。”

老夭爷,我昨晚在客厅里弹琴,倒真是班门弄斧了。白蕙想着,不禁脸红起来。

西平却未觉察到,继续说:“结果是三个人的意见形成了朝另一个方向的合力。我决定念工科,学纺织。只是后来留学法国,才又修了企业管理课程。不过,近来我觉得企业管理和经商其实也很有意思。这里充满竞争。”

西平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仰天吁了一口气,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说:“特别是这几年,中国民族工商业既要面对政府官商,又要迎战洋商洋货,若想获胜,就要有超人的智慧、勇气和毅力。这倒是个适合男子汉干的职业。”

白蕙一言不发,西平收住话头道:“哦,我讲了一大通,你听烦了吧。”

白蕙说:“不,我很爱听。”

西平却不想再往下谈了,他决定换个话题,“你喜欢这个亭子吗?”

“喜欢”,白蕙不假思索地答道,但立刻又说:“我更喜欢亭子前面这一片花。”

提起这片蝴蝶兰,白蕙的兴致来了。她兴冲冲地说:“这些紫色的蝴蝶兰真是漂亮极了,特别是沾着晨露、浴着朝阳,你看它们多神气、多别致,多么朴素自然,又多么婀娜多姿!”

“我真替这些花高兴,能够得到你如此倾心的赞美,慷慨地给了它们这么多形容词”。西平忍不住笑了,“我们家还有一个花圃,那里有些花很名贵,它们可曾有幸得到你的青睐?”

“珊珊早就领我去看过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些和草地树丛融成一片的蝴蝶兰。”

“所以你就天天早晨到这儿来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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