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识她吗?
她是谁?是那个在他心中如迷雾一样存在的女人吗?
眼见她突然浑身剧颤,嘴角流出一行鲜血,他再也按捺不住地推开身前的阿紫,将那个女人扶住。
这种姿势、这种感觉,何其熟悉?
“妳是谁?”他月兑口问道。
她却伸出双手温柔的抚上他的脸庞,喃喃低语:“云,我的云,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吗?”
她就这样谜一般的出现,猝然晕倒在他的怀中。
阿紫怔怔地望着他们两人,只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天空,在瞬间被打破得四分五裂。
琴影似乎又回到那个熟悉的梦境里。那种被暖阳环抱的感觉,让她不断地沉沦深陷,像是漂浮在云雾中,四周模不到可以依靠的边。
她好似梦到流云对她浅浅微笑着,却又好像遥不可及,生疏得如同陌生人一般。
她骤然惊醒,眼前只有一张陌生男子的脸。
“他呢?”她月兑口而出。
那个年轻人对她微笑点头,“琴影宫主是吗?您受了点伤,现在在我龙隐庄休养。我是龙四,有事您尽可以吩咐我办。”
“他呢?”她再问,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人事。她不管这人是谁,也不管身在哪里,她只要找到流云。
龙四似乎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您是问流云公子吗?他在这里照顾您一夜,刚刚离开。”
他又走了?抛下她,走了,竟不给彼此一个见面的机会?
琴影坐起身,龙四拦阻道:“有件事我要告诉您,让您先做好心理准备。流云轩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重伤,过去的事情都忘得一乾二净。看昨晚他的样子,连您都忘记了,所以他要是有什么言行不对的地方,您千万不要惊奇。”
不惊?不可能不惊。
重伤?是她那一剑吗?不仅伤到了他的身,还刺进他的心里,将他与她的情爱都断了个干干净净。
“三年前,妳的剑已经刺在我的心上了,只是苍天捉弄,要让血一点一点流干,既然生而无欢,死又有何惧?”
生而无欢,是因为她过去痴迷于剑法中,从不去看他的心,也不肯看到他对她的情。但,他三年无欢,她又何曾有过?
无他,她的生命便如死了一般,死又有何惧?
走出屋子,看见流云就站在阳光之中,含笑面对着一个红衣少女。而琴影的眼中却始终只有流云。
见她只是呆望着远处,龙四在身后柔声道:“宫主,这事急不来的。不知道宫主和轩主有多少过节,不过,看在龙隐庄的面子上,请不要在这里动武。”
这个年轻人以为她是来向流云寻仇的?琴影凄凄想笑。“我不会伤他,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伤他了。”
龙四旁观她的神情,心情起伏不定。
他知道三哥和母亲都想抓她,想要她手中的承影剑,但他没有想到琴影是这样一位女子。如剑一样的冷、如剑光一样的美,昨夜雨疏风骤,她携剑而来,倒在流云怀里的那一刻,竟奇妙的也倒在他的心里。
这一夜里,因为流云守在她身边,三哥没有下手抢剑的机会,于是特意派他留守,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等到流云也离开时,他只顾欣赏琴影的睡容,让天下人垂涎的承影剑近在咫尺,竟忘了取走。
眼看她醒来,一颦一言中都是忧郁,纤细的身子与冷硬的承影剑互映,让他更加怜惜,忍不住说道:“宫主还是先休息吧。”
琴影摆月兑他,朝着流云的方向走去。
正和流云说话的阿紫早就看到她了,但默不作声的等着她走到眼前。
流云转首,带着一个歉意的微笑,“琴影姑娘,妳醒了?”
他以前从未这样称呼过她。叫着她的名字,却像在叫别人。
“你,记得我的名字?”她抱有一丝希望。
流云回答:“昨夜龙三少告诉我的。他说妳我原本相识,且师出同门,应该很亲密的。”
他们之间的事情,竟然要外人来说给他听?!
应该很亲密的?他们何止是亲密,在一起那么多年,多少的情意、多少的缠绵,岂是“亲密”两个字就可以涵盖的?
“你若不记得我,为什么昨夜要在我床边守护?”她不信他可以忘得如此干净。
流云又答:“我昨夜失手伤了妳,很过意不去,所以才留下来相陪。”
梦境中的事,竟然成了事实。他恬淡而疏远的口吻已经昭示,他真的将她忘记,忘得如此决绝。昨晚如果不是她,换作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被他打伤,他都会留守。只是歉疚而已,非关情爱。
她的双眸中有盈光闪烁。
这一生她只落泪两次,师父与师娘去世时,和三年前为琴剑合一一式与他绝裂之时。她并非懦弱之人,只有最亲最爱的人,才可以牵动她的情绪,令她脆弱。
“云,你是为了报复我,才忘记我的吗?”她执着的判定。
不只是他的报复,还有上天的惩罚,惩罚她不肯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所以让她一朝失去,便再不能拥有。
“云,和我回去吧。”她向他伸出手。
阿紫忽然开口:“妳别再痴心妄想了,他不会和妳走的。”
虽然流云没有说太多的话,但阿紫看得出来流云看琴影的眼神绝非一般。那样的怜惜心疼,大概是流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若是让琴影再多说几句话,难保流云不会记起以前的事,那她这些日子以来,不惜违背城主命令所做的努力又算什么?
阿紫气都不喘地朗朗说道:“妳这个女人心里只有自己,得不到的便是最好。谁知道哪天妳又会为了什么事再刺他一剑,他可没有那么多条命任妳伤害。”
琴影眸光凝结,盯着阿紫蠕动不停的小嘴,心中愤恨,就是这个聒噪的女人,从她的身边,带走了她的流云。
她高高扬起手,朝着那张俏脸猛地挥下,阿紫像是吓呆了一样不知道躲闪。
闪电般,流云挡握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琴影姑娘,不管妳我以前有什么恩怨,阿紫如同我的亲人,妳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无礼。”
阿紫如同他的亲人?那她呢?她又算什么?
昨夜恩怨都成土,相逢已是陌路人。
琴影惨笑着,却笑而无声。她步步倒退,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周围所有的人影像是都飞了起来,在她的眼前晃动。她徒劳地望着那些看不清的人影,喃喃诉说:
“把我的流云还给我,还给我……”
龙四见她已渐渐神志不清,关心得想扶住她。她却如鬼魅一般掠上大院屋脊,转身望着流云,凄凄念道:“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流云一震,情不自禁地与她遥遥相视。
她悲戚地落下一滴泪,转首飞去,不知所踪。
听到声音的龙三追了出来,还在大喊:“琴影宫主,有事好商量,先留下来再慢慢谈如何?”
然而,琴影连淡淡衣香都不留下。
龙三狠狠瞪了弟弟一眼,眼神中满是训斥和责难。
流云的手指一抖,长箫握在指间,他忽然对阿紫问道:“阿紫姑娘,她与我的故事妳知道多少?”
阿紫为他专注的眼光动容,低下头道:“所知不多,但别想我对你说。”
流云不解,“为什么?”
阿紫猛地抬头,大声道:“因为我不会把你拱手让人!”然后也跑开了。
流云的身边,只剩下几缕清风相陪。他孤独地伫立,回味着琴影离去时的目光,不明白为什么这双眼睛竟如此牵动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