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过一杯茶:“郑大哥,这是云山院的玉女茶!很清香,你试一试!”
她迟疑了一下:“郑大哥,你后悔过吗?”
他的脸色苍白了,眼波却温柔:“我?不,我没后悔!我原以为世上决没什么快乐可言!可后来我拥有过快乐,足够一生珍视!”
相思微微笑了:“那么,我更不悔!”
众尼合什:“善哉,佛法无处不在,佛缘无处不结。在家亦有心、出家亦有心。心中有慈悲,处处是莲花世界!”
相思合什还礼,众尼盘膝而坐,掌心相接与相思相连成莲花状……
雪竹脸色一变,一掌击开众人围成的圈,抖声:“相思,你要做什么?”
相思秀面柔和:“我要除去我所练的‘玉女神功’,才能嫁给你!”她坦坦然地说,似乎这句话并没有什么了不得,说出来天经地义。
唐时尚是个开放的社会,但一个女子率直说这样的话,的确令人大震。而且由她口中说出来,没有一人觉得轻浮放肆。
雪竹浑身一震,仿佛电击。一时间百感交集,竟哽咽了。良久他摇头,走上前牵住她的手,柔声:“一定会有别的法子的……”
相思美丽的大眼睛波光柔亮,微笑:“没有别的法子……要嫁你,我不怕自废武功!”
雪竹将她搂在怀中,沉声:“你自废武功,不但从此成了废人,而且每到月圆之日,会身受万花沾身之苦……。我对你的心永不会改变,可是却不能看到你为我受苦……我宁愿永在你身边保护你,只这样看到你就够了!”
相思看着他的眼睛说:“纵然万花沾身,我也不悔。若令你日日心伤,我又何尝会快乐呢?既然我可以因你改变命运,心中何尝不是充满了欢喜?”
雪竹脸色微白,沉声:“万花沾身,那种痛苦你不了解的。就像酷刑加身,生死两难!”
相思脸色雪白,但依旧平静:“我……我见过的……我一位师姑就受这种酷刑折磨……她……也没有什么可悔的……我不悔为嫁你而受苦,比起快乐的将来,那决算不得什么!”
她后面这几句话,快快地说完,怕被他打断。表面上平和,骨子里坚定不移。
众尼合什:“郑檀越,佛法有飞升台,亦有三生石。无情不是佛,惟有情,方肯为众生下地狱。若以无情修佛,如水中观月,非真彻悟。望珍视今世情缘。我佛慈悲!”
郑雪竹紧握住怀中少女的手摇头不允,天道刑杀三人看到主人痛苦的眼神,深深地感动了。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为那人忍受的残酷折磨;爱一个人也可为免对方苦痛而宁愿永远承受无尽的相思;爱一个人是可以不怕失去;爱一个人可以不必得到。
相思柔和地将他的手贴在脸上,眼中尽是明媚的笑意:“我名相思,是我父母的心愿。虽我记不得生母的模样,听说我像她。我们上下三代女子都应是不必有武功的!”
她温柔而坚决地走向众尼:“有四位天下绝顶的高手护法,没有差错的!”
雪竹走上一步,又止住。
他知道这个外表柔弱的少女骨子里有着玉家血统的骄傲、坚定、执著、不悔。
一如她的兄长。只不过表现于外的一个是潇洒自如,一个是柔和依人。但玉家世代杀手世代美人世代多情世代自负,表现在他们的内里就是永不言悔言恨。
他止不住她的决心,就一如无法让自己不去爱她一样。而这样的女子,他如何不爱?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众尼协助下失去了玉女神功,在挣扎中抖战,不由得心都抽紧了。
天道刑杀三人都自负心肠刚硬,此时见这柔和少女忍受着似万刃加身的痛苦刑罚,都忍不住低下了头。相思忍受着,一言不发,冷汗自眉尖一滴滴落下,唇角已在滴血……。
她终于忍不住地惨叫一声,人虚虚软软地滑了下来。一位女尼抱住她把她交给雪竹,雪竹脸色惨白搂住地:“相思……”
相思唇角有淡淡一个笑意:“我困……”在他怀中疲倦地睡去,如散了架一般。
女尼合什:“郑檀越,以后每当月圆之时,其惨痛,十倍于今日之苦,望善护持!
雪竹兀自怔怔地看着心爱的少女,无限痛苦无限甜蜜又有无限悲哀。
相思申吟:“郑大哥……好痛……”
他忙扶起她:“醒了?来喝些参汤!”她顺从地喝完,脸上有快乐的笑,安然地说:“郑大哥,我睡了多久了?怎么?这是哪里?”
他笑:“在我的夏宫里。夏天,在这儿很凉爽。如今是秋天了,有些寒气了!”他看着她柔和地叹气:“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武功,可体内的清冷之气攻心,月圆之时牵引体内寒毒……痛起来如死如休,难以忍受……我怎能忍心让你为我煎熬……”
相思笑嘻嘻:“该不是你要悔婚吧?”
他一笑,但悲苦之色更深切,低叹感慨万千:“自从我八岁贵为天宇主人,如今位在万人之上二十二年之久,其间作过无数次恶人,手上也沾满了血腥。也许因此要受上天诅咒,让我们两情相悦又要备受折磨……我……我但愿能和你厮守一生……你会不会终有一日离开我?”
相思微笑着投入他的怀中:“傻瓜,你以为我喜欢的是天宇主人?我喜欢的是有感情有善恶的郑雪竹!无论如何,只要不是你不要我,我是不会舍了你的!”
他泪光一闪:“我……我明白……”
第十章
江南。茶肆酒楼一派莺声燕语,在这战乱不到的地方,纸醉金迷似乎仍是大唐盛世。虽比不上当初长安、洛阳的气势雄伟,但暖风吹得游人醉的景象,以此为最。
扬州、姑苏、杭州,在唐人诗句中便似春风绿柳之地,销金藏艳的温柔之乡。
扬州城的华美酒楼,一位少年衣饰华美,俨然是春风得意的贵少年富家子了?
但锦衣华服掩不住眼中的黯然。
黄衫梅花客,伤情玉心香。
他缓步上楼,鲜花般的笑容,笑容下是一抹寂寞。坐在他面前,自斟一杯,一饮而尽,连饮三杯。心香看着他,笑了笑,看着他:“你一向不喝酒的,什么事?”
这时听一人笑:“他是失恋了!借酒消愁呢!他这人一向和木头有得比,难得伤心一次!”天刑一身红衣,坐在窗上。
天道白了天刑一眼,淡淡地说:“别听他瞎说。我们三人来请你去天香谷赴约,帝姬很是挂念,希望兄妹一聚!”
心香笑了笑道:“天香谷之约,去的都是绝顶人物,我尚不够格!
不想让人误会!”
他武功内力虽因如眉移功,而至梅花无泪的境界,但对武学的领悟,尚未到梅花泪的程度。天香谷众泰斗聚会,是谈判而不是比武,他不想被人视为借裙带关系而进入宗师之列。
天宇主人的正妻被称为帝姬,相思嫁给郑雪竹已有一年之久,夫妻形影不离。郑雪竹不论去何处,总带着妻子不避人言。不仅因夫妻恩爱,也因不忍她每月一次万针之苦独受,他总是在一旁护持她,陪她一起忍受。
天道微笑道:“帝姬一年来伴主公奔波,思兄心切,就不必推辞了!”
心香不觉心动道:“相思,她还好吧?”
天道点头道:“帝姬武功虽废,但并不因此难过,效仿当年明月夫人,常记一些武功秘典。主公也不忍拂意。只是每每闲坐,不免思念亲人!”
心香心中凄然:“好,我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