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人潮里走着,却不是回家的路。百货公司里有温暖的热气,她从一楼走至顶楼,由这一家走到那一家,渐渐地,行人减少了,商家也一间间地打烊,再不回去,会赶不上最后一班车。她到达站牌时,车子刚好抵达,好险!差点错过末车。
车上只有她一个乘客;在这种气候里,最舒适的地方莫过于柔软的被窝,她朝手心呵着气,几分钟后便可置身在被窝中了。他还是比她迟归,屋子一如她所想般没有灯光。她取出钥匙打开门,未开灯地走在黑暗中;在经过厨房时,冷不防地与一个身体碰撞,在无丝毫心理准备下,她本能地尖叫:
“啊——”
“你真该为恐怖片配音,包准能让观众吓破胆!”随着懒洋洋的声音,室内大亮。
张浩维手中拿着一瓶可乐,倚墙站着。见到他她又惊又喜,在那一晚后,她已有十几天未见到他,当然除了她躲在窗后,看着他进门外。
“你怎老喜欢躲在暗处吓人?”她放下放在胸口的手。“怕缴不起电费吗?”
“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口渴,所以到厨房找饮料喝。”他扬了扬手中的可乐。“怎知道你会这么巧走来,也一样省电不开灯?”
他今天提早回来,早知道家中有人,她也不必在寒冷中挨冻。
“她今天没空陪你吗?”她语带酸味。
“谁?”
“你的女人啊!”
他皱眉。“什么女人?”
“你每天三更半夜才回家。”她没好气:“不是跟女人鬼混吗?”
他脸上线条变硬。“我从不跟女人鬼混。”
他夜夜迟归,不是因为女人!周佳燕心中一喜,在感到自己变得轻松无比时,她才领悟到自己之所以在外流连不想回家,其实是认为他与刘真君在一起的缘故。
“你呢?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和男人鬼混?”张浩维用她的语调反问她。
她打了一个哈啾。真傻!当了一天的傻子。
“我逛了一下午及一个晚上的街。”
“逛街?”他感到不可思议。“有必要选这种天气吗?”
“外头虽然冷,总比一个人待在家自说自话的好。”她不想用这般哀怨口气的,但话还是溜了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
“你是说宁愿在外受寒受冻,也不愿返家?”
“你不也一样吗?”她沉重地说:“也许这里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家,只是一个休憩站。”
“你是在埋怨?”他声音中没有感情。“这不是你的选择的吗?”
没错,周佳燕泄气地垮下双肩。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婚姻,是她所选择的,是她将他拖下水,要埋怨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你还在怪我,对吗?”
“啵”的一声,他打开可乐的盖子,沉静地喝着。他未否认,答案即是肯定;她看着地板上的花纹。
“我可以放你自由。”
她不想再为难他了。
“为什么你会改变心意?”他神情高深莫测。“耐不住无聊?还是感到不好玩了?”
她从未将这桩婚姻视为游戏,更非无聊之故,周佳燕抬头看他。
“我不要你怪我。”
“就这个理由?”
“是的。”
“为什么直至此刻你才觉得不妥?”他又一个疑问。
“我从不是一个捣蛋鬼,可是却将你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她目光透露出成人的成熟。“今晚我漫无目的地闲逛时,不由得想着,你是不是也在逃避?所不同的是,你所逃避的是我,因为屋子有我的存在,你才不得不忍着寒冷,于夜深人静时才返家。”
“所以你想离婚。”他语声平静,却仿如投下一枚炸弹。
周佳燕身子因震动而撞倒椅子。离婚?她没想那么深入,但这两个字听起来挺骇人的!
“我没想过……”她期期艾艾。“我从未想过要离婚,如果你要的话……我是说如果你认为有此必要。”
从他脸上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她等着听他挣笼而出的欢畅声音,足足有五分钟之久。
“现在大家都累了,不宜讨论这个问题。”
料错了!她本认定他会急切地甩开她。
“你不怕我反悔?不怕我只是一时情绪化,明天又翻脸不认帐?”
“你是一时情绪化吗?”他反问。
“我不知道。”她实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反悔。”
张浩维换了一个站姿,他们一直是站着说话。
“你对我们的婚姻是抱持怎样的态度?有没有想过要维持恒远?”
她对他们的婚姻抱持怎样的态度?周佳燕茫然地眨眼。
“婚姻不都该是永永远远的吗?除非你不想有这层关系。”
“我问的是你的想法。”他说:“你可曾想过将来?可曾想过要改善目前的状况?”
“这不是我单方面所能想的,持久的婚姻需要的是双线道。”
她想着下午看的那张卡片:你是我的最爱。有爱才能维系两人的关系,他们有爱吗?她看向他,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仿佛遭催眠般;她踏上前一步,想也不想地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身子硬得有如花岗岩,不过没退开,她想知道他的吻是否一如梦中般的美好……而后,她身子与他一样僵硬。哦!看自己做了什么?周佳燕慌忙地退后,急切的动作打翻了一旁的花瓶,花瓶落地的清脆声响,将凝固的气氛弄得更加紧张。
“哦!”她沮丧地瞪着散落一地的碎片。
“我来收拾。”他沉稳地开口:“你去睡吧!”
她蠕动着嘴,想道歉、想解释,可是就是想不出该怎么说。
“什么也别说。”他弯捡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早点去睡吧!”
说不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匆忙离开,周佳燕关上房门,她的心像鸟儿的翅膀,鼓动个不停。
脸丢大了!想到方才主动地想献吻,她懊丧地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他会怎么想她?花痴,他铁定认为她是一个大花痴!她捶打了下枕头,很想冲出去对他说明,她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哦……她模着热烫的脸。什么话!情不自禁!?这不是花痴,是什么?
☆☆☆
夜里睡得不太好,除了因自己失态的行为七上八下外,又着了凉。早上醒来,她头好痛,鼻水直流,放一天假吧!周佳燕没精神地走出房间。
“早。”张浩维穿着运动服,额头流汗地从外走进来。
见到他时鼻水流得更厉害,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是算好他已经出门,才起床的。
“你的表情像撞见鬼似的。”他用毛巾擦着汗。
她不敢正视他。“你还没上班啊?”
“好久没运动,骨头都快散了。”他挥动着手臂。“跑了几圈,感觉有活力多了。”
他见她精神不济。
“每天早些起床,别把大好时光都睡掉了。”
“我才不想与你一样跟时间竞走。”她替他算过,每天睡不到四个钟头。“我的生活没你那么多彩多姿,还是留些时间补充睡眠。”
“如果你睡眠已经充足了——”他漫不经心地问:“可有兴趣到外面走一走?”
到外面去?她眼睛迅速地注入光采。
“去哪?”
“兜风。”
“我去换衣服。”
什么头痛、喉咙痛啦,感冒症状全不见了!周佳燕快速地返回房间。
她打开衣橱,却难以决定地看着衣架上的衣服,该穿哪件好?她希望能给他惊艳的感觉。在换了几套衣服后,穿了件黑色洋装;她将辫子拆散,让乌黑的秀发直垂而下,又在脸上敷了层薄粉,最后在双唇上涂上玫瑰色的唇膏,如此一来,镜中的女孩已少了几分稚气,却多了一抹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