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二十二日,已有初夏微热的气息,建康城东南德乐坊里的宋家一片喜气洋洋,因为,今天是这家主人宋骧的大喜日子。
才一大清早,宋骧就穿戴好了新郎服,屋里屋外地到处跑来跑去,因为,他只要想着花轿过晌午就要到了,就兴奋地一刻也坐不住。而这会儿,他正在屋侧的柴房跟家中的伙计指导贴喜花哩!
“头儿,还要贴啊?柴房里外都贴满了耶!”一名额上有刀疤的粗壮汉子对宋骧喊道。
宋骧家里以前本来是开镖局的,但是,从四年多以前他爹运镖惨死后,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便把镖局解散了,然后,他拉着原本在他家武扬镖局当镖师的一些年轻弟兄们,搬到这建康城里来做生意,一晃就过了好几年。
然而虽然改行已久,这些宋骧以前的好兄弟、现在的好伙计,对从前的一些习惯还是改不太掉,像对宋骧,他们还是习惯叫他头儿,而不说老板。
“耶、哪有贴满了?哪!这里柴这么多,每根都给我贴上一个。”宋骧不以为然地指着柴房中满满一堆的干柴说道。
“这些……喂!这太离谱了吧!”
“什么离不离谱的,喂!老六,今天可是我的大喜之日耶!是兄弟的话,你就赶快给我贴。”
看着手上的浆糊桶和一大把剪好的红喜字,叫老六的壮汉当场发出了哀嚎。而就当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第一根柴上抹上浆糊时,屋外传来了年轻伙计阿泰宏亮的声音。
“头儿、头儿,快来呀!平安王爷到了。”
“好、我马上去。”宋骧对屋外叫道,抬起了脚就往柴房外头走,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老六一声,“记得喔!每根上头都要贴一张。”
“知道啦!”老六抬起头应声,白了四周的干柴一眼,又继续贴他的喜字了。
而在宋骧家中的前院,宋骧正迎着他的好友——当今皇上的五弟安平王赵痴笑道:“对了,听说你要娶的是那个鄂州的大美女李嫣嫣是吧?”他搭着宋骧宽厚的肩膀低声问道。
“是啊!”提到李嫣嫣,宋骧又是一阵眉飞色舞,“虽然我岳父很舍不得嫣嫣,但他还是答应了,还说好事不要多磨,所以,我才去提亲后没多久,他就让嫣嫣嫁过来了,轿子申时就会到。”
一个多月以前他才到他爹生前的好友——鄂州城富豪李三昆家去提亲,没想到当天他在客栈里就听到了好消息,而且,李三昆还说随即要让女儿嫁过来。
“哦?是这样吗?”听了宋骧的话,赵痴低头沉思起来。
当宋骧送信告诉他,他将娶李嫣嫣为妻时,他真是吓了一大跳,想不到这个粗手粗脚的家伙还真能娶到这样的如花美眷,因为,李嫣嫣这个美女实在是美得令人无法相信,见过她的人虽然不多,但据说没有一个不对她着迷的,虽然他个人是没见过啦!但光看京里头各家未婚的公子、少爷们都拚了命地往李三昆家提亲,就知道李嫣嫣的美不是浪得虚名的。
可就因为这样,赵痴才觉得这件婚事怎么看都奇怪,因为上李家登门求婚者众多,其中不乏官家名流,所以李三昆非常小心翼翼,总不敢把他的宝贝女儿随便就嫁出去,为什么却轻易地就许配给宋骧这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呢?虽然宋骧以前告诉过他,十年前他老爹救了李三昆之后,李三昆感念救命之恩,曾亲口应允两家联姻,也就是说会把李嫣嫣嫁给他,可是……事情会有这么简单吗?
况且,前些日子他还待在京里的时候,曾听说李嫣嫣即将出嫁,但新郎不是宋骧,而是参知政事王廷晨的二公子王庞,而且他连帖子都收到了耶!
这边说要娶李嫣嫣、那边也说要娶李嫣嫣,看样也都好像是来真的,可是……李嫣嫣能有两个吗?
“怎么了?你的脸色怪难看的,是不是坐马车坐累了?”宋骧见好友一进门就面有异色,以为是旅途劳顿所致。
“哦!不……不是,我是在想要说什么话来恭喜你才对……对了,我有点口渴,咱们进屋里喝茶吧!”赵痴连忙抬头笑道,心想既然是李三昆亲允的,那宋骧娶的应该是真的,也就不再往下探究了。
不久后,宾客们陆陆续续地到了。为了这一天,宋骧把城里的老大、还有他那票亲朋好友,不论亲疏远近全都找来了,所以还未到申时,宋家里里外外便挤满了人,热闹成一团。
不久,迎亲的乐音喧天热响地传来了,排场还算大阵仗,迎着花轿摇摇晃晃地来到宋家门前的巷子,等待申时一到,花轿就在众人的吆喝中被扛到宋家大门前放下,宋骧喜孜孜地掀开轿帘,执起新娘纤细的手,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等了十年,他终于盼到这一刻了。
大红的喜子高高挂,成对的喜烛双双燃,坐在堂上的宋骧老母宋老夫人笑得阖不拢嘴,堂下宾客也纷纷拍掌叫好,新郎和新娘终于在众人的祝福下顺利地拜完堂,随后,新娘被带到新房休息,而宋骧还继续留在厅前应酬宾客,直到深夜……
等宾客都走得差不多后,宋骧才踏著有点颠的步伐走进了新房,虽然说他的酒量一向不错,但在他那些弟兄们的猛灌下,他还是有点醉了。
“嫣嫣。”
宋骧对坐在床沿的美人轻轻叫了一声,但是,他的新娘没有回答。
看着眼前罩着红巾的娇羞佳人,他好生欢喜,将房里的丫鬟打发走后,便亲自为两人斟了交杯酒;交臂喝完了酒,宋骧便迫不及待地将新娘的头巾掀开。
艳红的头巾一抛,宋骧原本笑眯了的眼倏地睁大了,两颊上的肌肉也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着;他张开了嘴又合上,久久说不出话来,而原本的醉意,也在瞬间消逝无踪。
这……这是怎么回事?宋骧无法置信地望着眼前着凤冠霞帔的女人。
“你……你不是嫣嫣!”宋骧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不!她绝对不是嫣嫣!宋骧在心中狂喊着。虽然他已经十年没见到李嫣嫣了,但是,李嫣嫣的姿色绝对不会这么平庸。“嫣嫣……嫣嫣,你在哪里?快出来!”
宋骧慌张地叫着,把坐在床沿的霍泠儿往旁边一推,想在床边上寻找李嫣嫣的影子,但床上除了一对新枕和一席新被,就什么也没有了。
宋骧毫无预警的一推,让霍泠儿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连日赶路的疲惫和一日未曾进食的难过,在这一跌后全爆发出来,一股恶心的感觉由她的胃直冲上喉头,使她亟欲作呕。
就在她踉跄地要爬起身时,宋骧大手往她胸口一抓,便将她给拎了起来。
“说!你把我心爱的嫣嫣藏到哪里去了?”宋骧咆哮着,额上青筋浮动,那表情由原先的惊愕转为愤怒。
面对发了狂的宋骧,霍泠儿并没有因此而害怕或胆怯,只是盯着他发红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我没有藏她,嫣嫣根本不曾到过这里。我叫霍……不!我叫李泠儿,是你今天刚娶过门的妻子。”
“妻子?”宋骧瞪着霍泠儿,突然间,将抓着她衣服领口的左手往下一压,让她又重重地摔了下去。“你骗我!我娶的是李嫣嫣,是比花还要美丽的美人,不是像你这么丑陋的女人。”他指着地上的霍泠儿大骂。
这一摔比刚才还要严重,霍泠儿只觉得头昏眼花,全身的骨头像要散了似的又酸又疼,戴在头上的凤冠也早被摔落到墙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