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般地步,他们能不说吗?
只见阿忠唯唯诺诺启齿道:“因……因为老爷可能快不久于人世,所以……夫人决定将隐瞒一年的真相告诉石二爷,并要他劝老爷将遗嘱修改,才要答应让他就医。”
懊死!妈!那是他的亲爸爸呀!这一年来他任由石夫人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她今日却一点也不念夫妻之情,怕得不到牧场而利用叔叔的慈悲心来对付父亲,他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有一位慈祥、仁善的好妈妈,而基于母子之情,他又不能对她施以狠毒的心肠……
“快!快把车开回去!”崇纶将头深埋在两手掌之间,他一定要在母亲还没将父亲逼到绝路下赶紧将他救出,过去的一年他为了曼弦,已经胡涂痴傻了一年,不能再放纵母亲的暴行继续横行下去了。
祖儿不忍心再吵他,只是紧依偎在他身边,他目前最需要的是安静的关怀,两人手掌互握,情感交流在瞬间点燃,崇纶感到这股暖流是最大的宽慰,她不准再离开他的,否则只怕他会坚强不下去的……
石晖日苑
石啸仁因为先前被软禁的地方已被祖儿查悉,因此,立刻被石夫人换到阁楼上头,两人的身分早已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只因石啸仁一直耿耿于怀在石夫人对金钱的贪恋,以至于造成家庭破碎、人心向背。
“黛翠,你造的罪孽还不够吗?逼死了曼弦、伤透了晴婉,现在连崇纶的一生幸福你也要将他毁掉,我死没关系,如果能换回你的一点良心,我就算把全部的财产给你也无所谓,我瞎了、没用了,就怕将牧场傍你,你连二弟也不放过,我问问你,我石啸仁究竟要怎么做你才满意。”石老爷独自坐进一张冰冷的大理石椅上,幽幽叹着悲泣的浊音。
石夫人眼光闪过一抹冷漠。“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当年你为了扩充牧场的营业额,联合曼弦她祖父来收购我父亲的酪农工厂,为了钱,你不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到底要我解释几遍你才听得进去,你父亲当年负债累累,要不是我们先提拨部分现金供你父亲周转,他早吃牢饭去了,谁知道他自己无法东山再起,想不到他会寻短见,这能怪我吗?”石啸仁眼虽瞎,心却一点也不盲,当年的往事历历,仍在他脑际盘旋。
“你现在全推到我父亲身上去了,好有良心啊你,为了收购我爸的酪农工厂,你才把曼弦那女人让崇纶取进门,为的还不是自己的私利,以图更多的利益,谁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少跟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吃你这一套!”
“那你至少别把这份怨恨发泄在儿女身上,他们是无辜的。”石啸仁现今也唯有企盼石夫人不要殃及自己的骨肉,这不公平的。
她两手环胸,不带点同情的怜悯道:“你休想,我要你看到我怎样毁掉这个家,这个你用一生赚的黑心钱建立的家!”
“黛翠……”他似有言难诉。“别为难那女孩子好吗?我感觉得出来,她是个很善良、很体贴的一位好孩子,她没有必要卷入这场纷争,这不干她的事。”
“你在替她求情?”她暗笑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有余力顾及别人。
“我这一生……咳咳……”他有些力不从心道:“至少要对石家祖先有个交代,别阻碍崇纶的幸福可以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生的儿子,你是他妈呀!别连这一点良知你都做不到,我都即将随曼弦而去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黛翠,够了,世上没什么比亲情来得重要,就算你拥有石家所有的财产,但失去了亲人,你能开心得起来吗?”
他彷佛有感言之已尽,沙沙地模索着桌上的合同契约,迅速地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拿去吧!如果这能减少你一丝一毫的怨气,我死也欣慰了!”
石夫人心一震,仍将桌上的遗嘱拿了起来,她默默不吭一语,揪紧了手中的那张纸,远离晦暗的小绑楼,独留石啸仁残破凋零的身躯在苟涎残喘着……
第9章(1)
在台北方面,慕塘在晴婉的悉心照料下,义肢已接连妥当,现正处于慢慢复健之中。
“对,慢慢地把手抬起来,别一下子太用力,让你的关节能适应义肢的柔滑度,以后活动起来才灵活。”晴婉在复健中心慢慢帮他按摩右上臂的肩胛处,并按医师的指示细心地注重各个环节。
慕塘自手术后复原的速度很快,他从不怨天尤天,在晴婉照顾他的这段时光,从没见他皱过一次眉头,或说上一句埋怨的话,有时候还怕晴婉会因离开家太久而说些笑话逗她开心。损失一只手臂,并没有摧毁他乐观自信的神采,反而觉得他不再心浮气躁,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韵味了。
“哈哈!独臂刀王重现江湖!”在复健中心,他还是不改他顽皮的天性,一百八十度甩动义肢玩耍着。
“呀!小心点嘛!才刚装好没多久,医生不是要你别活动得太剧烈吗?”晴婉在一旁像个小保母般,怕稚龄的小娃儿活动得太剧烈而受伤,吓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欸!你别担心,我可是体育系的高材生,不让我这样活动活动,我全身细胞会无聊死的。”他噘起嘴讨同情般地对晴婉扮扮鬼脸。
“真受不了你,老跟小孩子一样,没一刻正经。”她掐掐他的腰,要他节制点,别耍宝过头了。
慕塘故意装傻,还刻意将脸贴了过去,像讨赏似地绽出青春的笑靥。“我本来就像小孩子,可爱吧?是不是我有一张女圭女圭脸,你才心甘情愿来陪我?”
“你……你不要脸啦!”晴婉也会结巴,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你说,你为什么自愿陪我上台北来接受治疗?”他又给她一个难题,简直比数学微积分还难。
“那是……”她一张脸像晒红的苹果。“那是我哥叫我来的,你以为我爱呀!”
“少来,你要不爱,谁逼你都没用。”
“你很坏耶!好心照顾你,你还贫嘴,很过分耶!”她抡起双拳直朝他捶去,原本以为这类似撒娇的举动却让慕塘哀叫出声。
“好痛呀!”
“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用力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她害怕一时失控的力道伤及他的伤口,忙低头在他四周围绕,查看伤势。
“有啦!伤到这里!”他将她的手执起,放在自己的心窝处。
“不正经,快放手啦!人家都在看了!”晴婉瞄瞄四周的情况,发现一些复健病人和护理人员全停下手边的工作,眼光一致朝他们身上聚来。
“怕什么?管得了别人的眼光,我左慕塘可会闷死。”他朝她笑笑,一副大无谓的模样。
不知怎地,聊到开心处,晴婉反倒心事重重了起来。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他俯下头,认真无辜的眼神摆上眼窝。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我哥和祖儿,不知道我妈又想些什么法子刁难他们了。”一句关怀之语,顺道也勾起了慕塘的前尘云烟。
祖儿?曾经是令他心醉又心碎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她的名字,总有一股淡淡的遗憾涌向心间,曾经是那么痴傻得像只不知方向的马儿,只知往前冲,冲断了肢体,也冲伤了心。然而,春梦乍醒的他,反而觉得这是了无痕的旧伤,该要学习自我愈合了,如今有个对他好的晴婉陪着他,他不该再死攀着祖儿的,这样对晴婉倒欠缺了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