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如此的晦暗,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长久的沉默后,罗璃洛忽然说道:“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帮助他戒毒,你去买一个急救包,再买些洗漱用具。”
“啊?”洛飞翔讶然。
白了他一眼,罗璃洛说:“放心,戒毒我比你有经验,我接触过很多类似的案例。”
低垂眼睑,她的呼吸蓦地紧窒了一下,心脏似乎纠结般的痛,眼中浮现比夜色还要浓重的阴霾,所以,所以她才更加清楚,牧野枫会多么的辛苦,多么的难过,多么的难以忍受……那种万蚁啮咬、锥心蚀骨的折磨,只希望,只希望……他有足够顽强的意志能够坚持下去。
洛飞翔抓起钱包,走了出去。
杂乱的客厅,蓦地变得空荡荡。
罗璃洛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按下一号键。
几声线音后,彼端传来姜斌焦虑的声音:“璃洛!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家?”
深吸一口气,罗璃洛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暂时不能去上班,拜托你帮我申请长假。”
“璃洛,你在说什么呢?”他诧然。
“对不起,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不等他说话,罗璃洛马上切断手机,并且直接关机。黑色MOTOVE66握在手中,有着难以描述的质感和细腻柔和的光泽,她却叹了一口气,他会很愤怒很担心很焦虑吧?可是,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申请大假是为了帮助牧野枫戒毒,只怕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呢。
摇摇头,比起他的心情,现在牧野枫比较重要。
忽然很担心,卧室里面一直似乎都太过安静了些。
迟疑了一下,罗璃洛走过去轻轻推开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如履薄冰的压迫感,心脏狂躁得好像要跳出胸腔,那么深沉的恐惧和不安,莫名地席卷而来,似乎要将她淹没。
慢慢走进去,触目所及,终于长出一口气。牧野枫依然像受刑一样,呈大字型被绑缚在床柱上,银白色的月光弥散在被里枕畔,映照着他倦怠的容颜,紧闭着眼眸,原来是熟睡了。缓缓靠近,细细打量他的脸,只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居然又憔悴了很多。蹙紧的眉头,似乎睡梦中也很烦恼,闭紧的眸子,深凹进眼眶,睫毛糊在一起,惨白的脸颊消瘦得颧骨都凸出来,曾经比盛夏玫瑰还要绮丽的嘴唇,干裂苍白,布满了牙齿啮咬过的斑驳伤痕。敞开的领口处,露出一抹吹弹得破的雪女敕肌肤和静静躺着的十字架,上面镶嵌的黑珍珠在朦胧的月光中呈现出沉静晦暗的光芒。
罗璃洛颤抖着手指,不由自主轻轻抚上他的眉头,会有多痛?会有多痛??会有多痛???
曾经那么明媚耀眼的少年,曾经那么傲然冷峻的少年,曾经像鲜花初绽一样的少年,竟然一夕之间萎靡至斯。
心脏不可遏制地抽痛,不能呼吸,无法呼吸,水润的光芒,在眼眶中缓缓荡漾,她终于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原来,潜意识里,不想见到这个样子的牧野枫,不想见到他的不幸和痛苦,那些……原来会加倍投影在自己心中,然后泛滥成灾。
泪水终于破碎成行,滴落在他苍白的唇畔,就像枯萎的花朵需要水分,他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她的泪水顿时融入他肌肤的纹理,消弭不见。
睫毛悸颤了一下,罗璃洛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他的手很漂亮,白皙细腻,手指纤细、修长,虽然不知道是否会弹钢琴,但是几乎能够想象出这样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舞的情形,那一定会是这世上最挑动心弦的舞姿。
如果说一个人的掌纹可以看出命运的话,那么他的命运未免太过多舛。
他的掌心,布满了细密的纹络,蛛网一样纠结萦绕。事业线,是断裂的,爱情线,也是断裂的,生命线……依然是断裂的,不由自主摇摇头,不会的,那些都是封建,是迷信,是胡说八道,老天不会这么残忍,不会同时给一个人加诸这样惨痛的人生。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家装潢考究、格调高雅、雍容华丽的西餐厅里,那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的美少年,几乎第一眼,就闯进了她的视线,再也无法移开。
罂粟花一样的少年,带着妖娆妩媚的魅惑和死神恶意般的诅咒,翩然而至,那般的意乱神迷,无法抗拒。
明明知道,走过去,也许是悬崖峭壁,也许是万丈深渊,也许会……粉身碎骨。
终究,还是逃不月兑……心底的那份渴望。
看着面前这张憔悴不堪的面孔,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洛飞翔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那个容貌俏丽的女子,静静跪在床边,握着牧野枫一只手,热切、期待、迷惘,注水的眼眸就凝结在他脸上,那么专注,那么渴盼,那么茫然……某种无法言喻的情愫似乎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伤,洛飞翔悄悄退了出去。
牧野枫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
在梦中,他仿佛回到了童年。
依稀记得,那是有着灰白色木栅栏围墙的院落,记忆中的母亲,美丽温婉,脸上总是带着温和恬静的笑容。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母亲也很喜欢花,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种植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引来成群结队的蜜蜂和翩跹起舞的蝴蝶。
外面的木栅栏围墙上则爬满了翠绿的藤蔓,点缀着一点点粉女敕、一点点雪白、一点点绛紫……那是牵牛花了,它还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朝颜”,早晨的颜色,多么引人遐想。
母亲站在花间的情形,是他二十二年记忆中最美丽的一幅画卷。
小时候,牧野枫就流露出了非凡的绘画天赋。他把最美丽的母亲留在画布上,寄去参加全市少年儿童绘画大赛。
后来,有一个他叫做“霍叔叔”的人,常常来家里。每次来,总是会给他带来许多五颜六色的糖果,偶尔也会带来那些曾经摆放在玩具商店的橱窗里,看起来非常昂贵,让每一个男孩子都垂涎三尺的玩具,很快便堆满了他房间的角落。
比较起早出晚归甚至偶尔彻夜不归的父亲,他渐渐变得更加喜欢霍叔叔。
然后有一天夜里,他从睡梦中惊醒,听见隔壁父亲、母亲的争执。
“你为什么还要和他来往?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对你有什么样的居心?”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父亲那么大声地和母亲说话。
母亲呜呜咽咽地抽泣着,“我们结婚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那个姓霍的!”
5我想跟你在一起(2)
……再然后,霍叔叔来访的次数越来越少,母亲却越来越憔悴。父亲留在家里的时间则越来越多,他常常看到母亲的颤抖和申吟,痛苦和眼泪,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母亲变得丑陋了,这并不是错觉,母亲的确是变丑了。
案亲说,母亲病了,她需要静养。
然后,他被送到了十几里之外的外公外婆家。
离家的第七天,他收到全市少年儿童绘画大赛组委会寄来的获奖证书,忽然很想家,很记挂母亲,也很想跟母亲炫耀她的儿子有多么优秀。
于是,一个人悄悄搭上客车,回到家。
门扉紧闭,满院子的花朵凋零萎靡,似乎很久没有人浇水灌溉。
牧野枫慢慢走近父母的卧室,然后……他呆住了,然后……世界坍塌了,然后……他的人生彻底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