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学成回来,我们自然有机会见面。”
世棠摇摇头,又看一眼伯爵的宅邸,微笑着,“我当然要回去,但是你已经跨出海岸线了,听我的劝告,艾薇,别再往后看,前方的世界如此广阔,你要勇敢一点,展翅高飞吧!”
我默默目送他驾车离去,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世界如此广阔,而我却怀着幽暗为难的心事,谁会了解呢?我叹口气,转身欲按门铃,大门突然开启,盖瑞脸色沉重地出现在门柱旁边。
“盖瑞!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被他吓了一跳。
“老朋友王先生,是吗?”
“没错,王世棠,或者凯文·王,随便你怎么称呼他。”我走进门内,抬头看盖瑞一眼,“时候不早了,为什么你还不睡?韦恩教练不喜欢你熬夜的。”
“你没回来,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有朋友护送,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交情极深的老朋友,整个下午腻在一起还不够,道个晚安居然得花十五分钟。”
“你简直不可理喻。”慢着,他说十五分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盖瑞,你站在这里多久了?你该不会躲在门柱后面偷听我们谈话吧?”
“说清楚一点,准跟谁是‘我们’?我以为‘我们’指的应该是我和你。”盖瑞一把扯住我的手,怒火明显燃烧在眼里,“这个凯文·王到底是谁?他跟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老朋友、老同学,因为他到慕尼黑上大学,我跟他有四五年不见了,这就是我去见他的原因——”我想甩开盖瑞的手,可是不成功,“放手,盖瑞,你弄痛我了。”
“你怎能如此对待我?”盖瑞不但投放手,反而将我拉近他身边,紧紧箍着我,“我只是留在球场开半个钟头的赛后记者会,一回到这儿,玛莎就说你出门找什么见鬼的老朋友了!我像个傻瓜一样屋前屋后乱走乱逛,妄想你会突然从树阴后面出现,告诉我这件事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你居然在外面鬼混整个下午,连晚餐也不回来,你有没有时间观念?现在已经快午夜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我等得几乎快疯掉,而你竟然亲亲热热地拥着那个该死的男人,说说笑笑,依依不舍——”
唉!我终于听懂他的意思,“闭嘴吧!扒瑞·维尔森,不要像个白痴一样乱吃醋,只管吻我就对了!”
扒瑞愣了愣,嘴里喃喃嘀咕着,但仍然照我的话做,他的吻一点都不温柔,充分表达他内心焦灼激动的情绪。
“凯文是我高中一年级的搭档,我们一起画海报参加全国大赛,赢过一次首奖。”我主动拥着盖瑞,尽可能婉转地向他解释,“我跟他连手都没牵过,他从来就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只是太久没有使用中文跟朋友聊天,而我好奇他在慕尼黑求学的生活,不知不觉就聊得太晚……”进屋里之前,我停下脚步,把脸埋进盖瑞飘着青草香味的衣襟开口,啊!多可爱的味道。“你闻起来像马。”
“什么?”盖瑞讶然发笑,“像什么?”
“一匹在旷野草原奔驰打滚过的马。”我专注地凝视他的脸,映着晕黄的门灯,盖瑞俊美得令人感到心痛,他眉眼间有一圃光晕,隐隐流露诗人般的忧郁气质。“你的脸……真美。”
“你的脸更美。”盖瑞深吸一口气,迟疑地问:“你喜欢骑马在草原奔驰,不是吗?”
我本来想笑,但不知为何,他嗓音里的某种情绪感染了我,笑意到唇边却成一声喟叹,然后盖瑞渴求的双唇跟着滑落。所有一切都坠入幽渺黑暗的海洋深处,我又感觉自己像人鱼,在无边际的漆黑汪洋泅泳着,盖瑞的体温和柔情是惟一可供依循的一束光源,我只想游向他,我必须靠他的光亮看见我自己……
“每一件事都改变了。”盖瑞侧卧着,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尖轻划过我的额头,一路从鼻尖、嘴唇、下巴、喉部直到胸前,他轻叹口气,又回到额头,重复同样的动作,眼神里满是爱恋的光芒。“我变了!我的习惯变了,我的想法变了,甚至我的生命也变了!是你让不可能的事一一成真。”
我轻轻拂去他眉毛上方摇摇欲坠的汗珠,拨开他濡湿凌乱的头发。盖瑞拥有我生平仅见、最漂亮的额际发线。“她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谁?”盖瑞困惑不已,“哪个她?”
“葛雷瑟从你身边抢走的女孩。”
扒瑞抿着嘴,平躺回枕头上,手臂从我头顶绕过来,粗糙的掌心逗留在我背上。“太多了,葛雷瑟的老毛病,无沦我跟哪个女孩交往.他总会千方百计抢走她,我相信他也在打你的主意。”
“我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我知道。”盖瑞轻笑几声,“迈克说你为了克里斯,很直接地对葛雷瑟下逐客令,你真了不起,完全无视葛雷瑟耀眼的排名和无人可挡的男性魅力。”
“你在胡说些什么?葛雷瑟有无人可挡的男性魅力?”我忍不住笑着轻打他,“太离谱了吧?我认识另一位网球名将,相信我专业的眼光,这个人的嘴唇才真正称得上无人可挡的性感。”
“哦?是吗?”盖瑞抬起眉毛,笑意藏不住,“我有没有见过这位性感的家伙?”
“你每天都见得到他,可是你好像还不认识他。”我微撑起上半身,俯视盖瑞的脸。他房间里有盏神秘的淡蓝色壁灯,幽幽映出他眼波流转,说不出的似水柔情。“清醒一点,维尔森,你比那个粗线条又风流成性的葛雷瑟英俊几百倍,他抢走你的初恋情人,只不过因为他脸皮比你厚。别想瞒我,我几乎可以看见十五六岁的你,青涩、害羞、傻气;你不肯开口表达,哪个女孩猜得出你心里想些什么?”
扒瑞一把拉下我的头,不知怎地,变成我躺在枕头上,而他俯视我的眼睛。“我才不傻气呢!”他在笑,轻触的吻着我的唇,一次、两次,终于又是缠绵的深吻。“我十五岁就读完莎士比亚所有的剧本;我的拉丁文连罗宾斯老师都自叹不如。当莎曼珊问我艾蜜莉·狄更生演过哪一部老电影的时候,我对她的着迷就清醒了一大半,不管她和葛雷瑟怎么纠缠牵扯,我已经决定回康乃狄克完成我的中学课程,然后申请大学,我不想失去求学的乐趣。”
“所以你不是因为失恋才回家去?”
“我哪有失恋?是我甩掉莎曼栅的。”盖瑞有点委屈地辩白着.“虽然南加州的阳光很美,我也热爱网球,但是琼斯网球训练营的教学内容,实在令人不敢领教,好像所有打网球的家伙都是大白痴。”
“葛雷瑟!”我笑着提醒他。
“是的,葛雷瑟确实是个大老粗,他能签好自己的姓名就算了不起的成就了。”
“那你干吗羡慕他?”
扒瑞瞪着我,考虑再三,终于说:“我不再羡慕他了!”他扑到我身上,故意发出老虎一般的低吼,“你发掘了我狂野霸气的一面,从前那个脸孔俊秀、有点娘娘腔的盖瑞·维尔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野性十足的天生杀手。我可以跟葛雷瑟一样,光是站在发球线上,就足以令对手心惊胆战,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我被他弄得好痒,躲不胜躲,“别闹了!扒瑞,你比女人还善变,刚刚还是温驯可爱的骏马,现在又像老虎一样乱吼乱叫,有没有搞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