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夕阳将要沉入地平线,苏晴静静地望,总觉得有什么事快来不及了。
“那天,我在西湖等他,他没来,我也是这样看著太阳下山,心上……从此好像有件东西搁著,放不下。老实说,见到了天竫,该说些什么我连个底都没有,或许,只是要看看他是不是平安;或许,是想向他好好道个歉……唉!我不知道。”
“你喜欢上小王爷了?不然,为什么来?”
夕阳即将沉没之际,自地平线放射出璀璨的金光,磅礴气势强烈得看似会将他们一一吞噬。她朝曲缩的膝盖低下头,躲避这阵不可抗力的光线。
“我不知道。”
终于,苏晴必须向霁宇带领的军队告别,他们在岔道上分离。
“这怎么行?苏姑娘一走,以后咱们怎么办哪?”
士兵眼中的神医就要离开,不禁掀起一阵大骚动,群起劝阻。
“别想依赖人,法子都教给你们了,再不知学以致用,就算死也不值得同情啦!”
为了摆月兑他们,她抓起包袱就往外跑,跟著两名同样要去边疆的军官一起走,留下一群被训斥得目瞪口呆的兵卒们。
“她……她到底是什么人呀?”
那样的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霁宇目送渐渐变小的车影,会心一笑。“药师苏晴。”
是的,“药师苏晴”的名号就此打响,不仅传遍她所经过的战区,也传入远在临安的李丞相耳中。
跋了几天路,苏晴终于抵达所谓的边疆战区;但是边疆何其大,军营何其多,要找到一个殷天竫谈何容易呢?这里不比中原本土,残酷凋零的景况更甚。烽火连天,她虽然不上战场,却也差点命丧于几次的突袭行动,于是寻人的事被迫放慢许多。
有时,深夜聆听远处的炮火声响,更觉与天竫相逢之日遥遥无期。
“你就不客气地收下吧!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回忆激涌,她侧躺在冰凉的地上轻轻举起手,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戒指在指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而大拇指间则戴著那只玉戒,准备要给天竫当生辰礼物的。大了许多,她只能戴在拇指上。
苏晴起身走出军营;营火的余烟袅袅上腾,弄污了清净的夜空;除了几名守夜的士兵正疲惫地打著盹儿,就剩帐幕里均匀的鼻息声了。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流转,望见不远的前方也有人跟她一样是醒著的,坐在一块大岩石上,身体微倾,双肘靠著两膝,低头的模样像在沉思,又像在发呆。
问问他,或许可以打探到天竫的些许消息。
这么打定主意后,苏晴启步向前,脚下弄出来的微小声音引得那人抬头。她当下停住,前方光景幻化得一如海市蜃楼,晃晃悠悠,那人清郁的面容浮现著疲倦,发丝散垂,额上扎著一条泛红的纱布,那红,鲜明得炫目,她顿时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我是真心喜欢你,脑子清清楚楚,心里明明白白的。”
天竫睁大了眼,缓缓站起来,时间和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他终于面对著她;荒野中亭亭伫立著一名身著男装的少女,却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天竫蓦然想起那天为他下厨的苏晴,模样糟糕透了,却是从未有过的明艳动人。
饼了好久好久,他们始终没有说话。天竫动也不动地盯著她看,变成了木头人;但苏晴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千里迢迢到边疆不是来发呆的,却又是为了什么呢?她还没想到。如果他问,又该怎么回答?或许根本不该来这一趟,蠢极了,窘迫极了。
“我……”先开口出了声,她也被自己吓一跳。“我……我是来……来……来送戒指给你的。对了,这是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没能拿走,所以我……我马上把它摘下来。”
苏晴一面说,一面扭著手指,登时发现一个空前的难题:玉戒──卡死了。戒环牢牢嵌在大拇指上,任她使尽吃女乃力气也无法动它分毫。苏晴用力地拔,拔得手指发疼,愈疼,愈急,眼泪不知不觉地掉,愈掉愈多,停不住。
她什么都办不好,该说的话没说,连戒指都拔不下来。
最后她恼地垂下手,放弃了,抬起螓首,正巧一颗泪珠落在脏兮兮的脸上。“我是不是……不该来的?”
就是她这句伤楚的话语催逼得天竫启步向前,原本缓慢的速度突然转为狂奔,他朝她冲去,一把将她紧紧环搂,锁眉闭眼,依在她耳畔喃喃低语:“我正想著你,你就出现了……”
苏晴抿紧唇,深深埋入他温暖的胸膛。她的情绪失控了,眼泪犹如殒落的流星。惟净问她为什么哭,她到现在还不解。
“见不到你,偏偏脑子里净是你的影像,醒著,睡了,都是。我快疯了……”
“我以为这一路是找不到你了……我根本毫无头绪,一个个问,有人不认识你,有人说你曾经待过哪儿,可我就是找不著、遇不到……”
他轻轻推开她,几分惊讶地注视她伤心的面容。“你来……找我?”
苏晴正欲回答,不料他毫无预警地从腰间拔出佩刀指住自己鼻尖,态度十分慷慨激昂:“你这该死的金人,竟然假扮苏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那丫头的事?”
“等……等等!天竫,你在说什么呀?”
“天竫是你叫的吗?别以为戴著苏晴的面具,我就不敢动手……啊!你还有戒指?臭娘们,你到底把苏晴怎么了?”
“什么苏晴的面具?什么戒指?我本来就是苏晴嘛!你发什么疯呀?”
“真正的苏晴才不会主动找我,尤其……还跑到边疆这种地方。喂!快露出你的“泰”山真面目!”
“庐山啦!庐山。”她深深吸一口气,生气骂道:“大笨蛋!我不就来了吗?”
“你……你竟然连她会骂我笨蛋这种事都知道……”
“哼!你就是不肯相信是不是!”仗著一股闷气,她豁出去地大喊:“殷天竫的隐疾是他有惧高……”
下一刻,天竫飞也似地上前捂住她的嘴。苏晴恨恨瞪著,他则软化下来了。
“你真的是苏晴?真的从临安来找我?”
他厚实的手轻轻自她姣好的脸上放下,苏晴向来明亮的大眼湛漾著一丝怨怼。
“好不容易来到这儿,怎么你就认不出我了?我一直赶路,深怕迟了,你已经受伤、已经死了……刚刚见到你,还以为是场梦,天大地大,竟就这么让我找到了。”
“很危险啊……可我,高兴极了,见到你,高兴极了!”
“惟净大哥一直劝我过来见你,我就来了。”
惟净?情敌的名字一出现,让他本能地防备起来。
“那家伙要你来?”天竫怀疑的后退令她不解。“这算什么?他是想可怜我还是怎么著?”
“天竫,怎么了?”
“他要你来,你就来;如果那和尚没开口,你是不是现在还待在他身边?”
“你……你在生什么气啊?惟净大哥要我来完全是好意啊!”
“不用!我殷天竫还不需要一个和尚的同情,也不用你勉强到这个鬼地方来,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啦!”
“你真是不可理喻!”他们要吵架了,她有预感,却也停不下来。“若是惟净大哥没点醒我,我现在还在临安犹豫不决,来了,又被你糊里糊涂地误会!”
“你回去告诉那和尚别多事,把自己的情人送到我这儿来,我才不领情、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