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这几个……”按压指头关节的声音异常响亮,“刚刚的帐,我现在一并讨回来!”
他们抬起头,看清楚挡在面前的高大身影正是方才傲慢得可以的小子。
“怎么?刚刚的苦头还吃不够呀?兄弟们,把他打得连他娘都认不得!”
带头的人一声令下,其他人群起猛扑,苏云想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爷拉回来,不料那位带头老大刹那间被踢过来,绊得她一骨碌跌了下去;苏晴也忘了要把姊姊扶起来,净是不可思议地观看人多势众的地痞被打的打、踢的踢,无一能免,在天竫的蛮力和矫捷的身手伺候下,一会儿工夫全伤得惨重。
“再这么下去……搞不好会出人命……”
听到苏晴这样喃喃自语,苏云再度赶上去阻止,只是这一次是针对天竫而来。
“小王爷,住手!别打了……小王爷!”
他发飙的时候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言,攫起一人的领子大吼:“给我站起来!还没完呢,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猪呀?”
“是病猫啦!笨蛋!”
忽然,他像被安上机关的假人,停止了所有动作,鼻青脸肿的地痞自他张开的手中摔落。地痞不再是目标了,换成态度超级轻蔑的苏晴。
“你……我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天竫将炮火转向出声的苏晴,只见她无所畏惧,俏然站在他面前。
“你在桥上的时候怎么了?为什么不还手?”
“呃……”问题一出,他不单怒火全消,慌张再次乍现。“没……不还手就是不还手,不行啊?”
“该不会……”苏晴双手置于背后,绕著他转起圈子来。“该不会那就是你的隐疾所在吧?”
他被那双冰雪聪明的眼睛逼得无处躲,逃也似冲出她的圈圈外。
“什么隐疾!你少胡说!”
“好呀,我不胡说,不如你告诉我吧。”
苏云辨不出他的紧张非比寻常,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小王爷,不妨告诉晴儿吧,那天你不就是来看诊的吗?晴儿很行,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喏,说说看呀。”
苏晴狡黠地瞟瞟神色认真的姊姊。有心仪的人出马,还怕他不招出?
几经挣扎,天竫终于答应说实话。苏晴有模有样地将耳朵凑近,他不给苏云听,八成是他那跟天一样高的自尊不允许。
然而下一刻,苏晴迸出一串近乎无礼的笑声,吓著了两人。她弯腰捧著肚子笑,停不下来,最后索性蹲在地上忍住肚子的绞疼。
“晴儿?”很难得看见妹妹这么开怀大笑,看得苏云有些忧心。“怎么了吗?”
“因为──”
苏晴正要说,天竫的大嗓门立即压过来:“你刚才答应不说的!”
她渐渐停住,深呼吸,澈明的眸子正亮起异样的光辨。
“要我不说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放……放肆!你胆敢跟我谈条件!?”
“姊姊,其实那家伙是得了惧──”
“等等!”
一把抓她过来,苏晴为他的紧张兮兮又笑弯了腰,同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阳刚之气直扑脸颊;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天竫也跟著愣住。
苏晴首先回神,拉开了距离,这玩笑对她的影响似乎超乎自己的预料之外,警戒地,她不再看他的脸了。
“什……什么条件?你说吧!”小王爷心不甘情不愿地投降。
“那天被你伤了六棵琼麻,”她像极刻薄的晚娘,交叉著双臂指使他:“你要原原本本赔我六棵,撒种、浇水、施肥。”
“不可能!我堂堂一个小王爷,怎么可能去做家丁的工作!”
“是吗?我也没想到堂堂一个小王爷会有惧……”
必键字才月兑口,天竫马上应允:“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
“晴儿,”苏云见他被古灵精怪的妹妹吃得死死的,不免要出面抱不平:“别找人家麻烦,你这么威胁他,不是更过分吗?”
“谁叫他别的不坏,偏要坏我的琼麻!”
苏晴的刁钻脾气耍得理直气壮,天竫虽然恨之入骨,却也莫可奈何。最令人扼腕的是,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落了把柄到她手上。
后来苏云说服了天竫,要他一齐到家里疗伤;她从小青坛取出一匙透明、散发著草香的膏状物,涂抹在他湿红的伤口时,只觉透骨的清凉渗进血肉,那扎疼的刺麻感神奇地竟抚平了。天竫不知不觉沉浸在舒爽的状态中。
“这是晴儿配的药方,任何花花草草,只要一到她手中,好像就能变成仙丹妙药。比之琼麻,她说量多足以致命,量少则可提神,我不太懂,只知道妹妹厉害极了。”苏云抬了抬螓首,迎上他听得有些出神的面容,于是继续说下去:“别看她任性,晴儿其实救过好多好多人。有一次她跟人呕气,硬是把药灌给一个刚入殓的婆婆喝,竟也把婆婆救活过来了,那时候我在场,倒是吓得几天睡不著觉。”
啐!吧嘛要一直聊那丫头的事?她为什么不说说自己的事呢?
苏晴双手沾满泥巴地从外头进来,浑身原野的自然气息,正好瞧见原本臭著脸的小王爷一对上苏云不经心的笑靥,连忙红著脸低下头。
“姊姊,王夫人找你拿伞了,我让她在院子外等。”
天竫不高兴被打扰,霸气地说:“怎么不赶她走?我的伤还没处理好呢!”
“不想等,那你走好了。”她话也回得不留情面。
苏云把后续工作留给苏晴,自己到后院去,留下那水火不容的两人干瞪眼,僵持半刻钟之久。
“哼……”苏晴漠不关心地将他全身打量一遍,先出了声:“你很耐打嘛!挨了那么多拳还生龙活虎的。”
“废话!对付那种三脚猫,简直胜之不武。”
“是啊!如果没惧高症的毛病,我就称你作大英雄了。”
“再怎么十全十美的人,会有弱点也是很正常的吧?”
“谁说你十全十美啦?”
她不理他的瞪视,走出去将手洗干净又进来。屋子里有一只大橱柜,她在那上百个小抽屉里找出各样药材,迅速而熟练地配成了两帖药。
“先声明喔,这是看在姊姊会啰嗦的分上给你的,你的胃和脾脏恐怕不堪那番折腾,回去服了它,好调理身子。”
他瞥了纸包一眼。“你不会下毒吧?”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苏晴坐在桌前准备稍晚要给霁宇的那帖药,沉静侧脸被撒晒进来的阳光勾勒出秀逸的轮廓。
“什么呀?”她抬起炯然有神的明眸捕捉住他的视线。
“我要走了。”
天竫拢拢刘海,赶紧停止发呆,但是苏云还没回来,令他眷恋的目光不时往外飘,最后才失望地走向门口。
“你喜欢上姊姊了?”
脚步一偏,他当场撞上了门梁;苏晴还坐在椅上,冲著他捂著鼻子的窘样似笑非笑。
“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
“没有。”她将青坛子归回原位,举手投足间尽是胸有成竹的得意:“真糟,这么一来……你的把柄又多一件了。”
“我可警告你……”
还来不及警告,外头街巷绕进一列队伍,敲锣打鼓响彻云霄,庄严而整齐的诵经声引得苏晴也掉头看向院子;天竫原本要走了,却不意发现她浮现的诡谲神情。
从屋子里分明看不见外头的任何人,可苏晴就针对一个方向望。她的怨艾潜藏著敌意的暗流;没一会儿,似乎不敌声势浩大的佛经呢扬,她放弃地垂下眼,咬住唇,也咬住了一丝壮烈的惆怅,看得天竫惊心于那样的楚楚哀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