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瀞拿着平面图,正照本宣科的一一架设店内的桌椅。这等小事,何须她大老亲自上阵督场,还不是赫监工千交代万叮咛,除非开幕了,否则设计图,甚至开幕后的企画书、新菜单一概“不准”交到其它人手中。神情之肃穆的,弄得她也紧张兮兮的不敢离开场子半步。
“江姐,这餐具好象不太对。”分店店长逐一拆封。
“不太对?我看看。”她闻言来至吧枱,仔细的检视成打成箱的刀叉、杯盘。
“嗯,我们上次看的不是这组。”
餐具行一直和她配合得不错,于是赫威风也没花多少心思,只陪她去了一趟便决定了样式,可是今天送来的东西……她俐落的打了一通电话。
“黄老板,我江瀞啦……什么?不会吧,工作室的人跟你说要改换成这一组餐具……嗯,嗯……什么?另一个业主把之前我们要的全订走了?喔,我再问问看好了,不好意思……好好,黄老板,再见。”
事有蹊跷。
“凛工作室”果是卧龙藏龙。这是两个多月下来她从一名“工地主任”身上得来的结论。
赫威风一个小小的“监工”,其专业度几可比拟顶尖的设计师,不论是施工品质、色彩的精准要求度,小至一杯一盘,独到的品味,让她不禁佩服工作室的“用人态度”,更甚信任让一名“小监工”决定一切软件。因此这两个月以来,工作室几乎不曾出面,攸关改建的事很明显的已全权交给赫威风,但为何这时候又会出面干预“选餐具”这等小事呢……
正要打电话求证时,同事们捎来口信。
“江姐,灯具行的人来了。”
“喔,我待会过去。”她边打手机边朝灯具工人走去。
在等电话接通的空档,一段对话飘进了她耳里。
“你知道吗?我们前几天送一批货到阳明山的一栋私人别墅,哇拷!超有钱的。”
“怎样有钱啊?”
“欸!他光挑的灯一个大概要十万块。”
“那有什么,十万块的灯还好吧。”
“问题是他挑了二十盏,两百万耶,而且还只是一个吧枱间喔,哇拷!贫富差这么多……”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凛工作室”的东西,哪有便宜的,尤其是他们里面那个什么风的设计师,更会挑。”
什么什么风?江瀞按下停止发讯键。
“这是我们店里的灯具吗?”她客气的走到几只纸箱前。
“欸。”两个闲磕牙的人忙忙住嘴的,掏出货单明细。“请在这里签名。”
江瀞掀了掀纸箱。“我们『设计师』挑的?”
“咦?”丈二金刚的送货员对对货单又对对商品,没错啊。
“对啊,那个什么什么风的,不是你们设计师吗?”
世界上可能有千百万个“什么什么风”,但工作室里绝对只有一个风,而那的风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那名半途出家的小监工,而不是什么大设计师才对。
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吗?
她狐疑的继续方才打手机的动作,电话无人响应,看来她得亲自出门才行。
“倩倩,倩倩……”她喊来了总店的人。“我有事出去一下,这里就先交给妳。”
“好,江姐,那……妳手上的图是不是要给我?”
“喔,拿去吧。”她交给她,不忘交代赫威风的指令。
“江姐,有件事,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讲?”倩倩嗫嚅着。
“什么事?”通常会问这种话的,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讲。
“呃……前几天我和朋友去一家新开的PUB……就是以前的『未来』。”
“未来?不是暂停营业吗?又重新开张啦?”不能怪江瀞不大惊小敝,这一两年来,起起落落的餐馆太多,而未来早在一年前就已开始呈现半歇业状态,虽然断断续续的改型过两三次,却仍迷不掉关门大吉的厄运。
“它前几天又开了。”
“怎样,他们这次改卖什么,生意好不好?”虽然能预见未来的下场,但总还是同行。
“他们生意还不错,而且重新翻修过。”倩倩顿了顿,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江姐,他们的风格和我们的好象喔。”
“喔,八成又是那个设计师到过我们总店,偷偷地又取经了吧,别见怪不怪了。”
“我不是说总店。江姐,我是说复兴店,我们现在在的这一家。”
不会吧,江瀞很快的环视了一下。改建的工程一直没有对外公开,是不至于到滴水不漏的严谨,但也不可能夸张到可以让同行抢先一步啊……尤其是“凛工作室”的风格,绝非其它同业可以并驾其驱的。除非……看来,她是非得出门一趟了。
第十章
要先去哪里?“未来”吗?照倩倩详细的描述,对于“风格相近”的说法,着实是无庸置疑了。那去山上找赫威风好了,毕竟那是他妹的工作室,再说他应该和这整作事月兑不了什么干系。可是……她这样贸然前去,不就等于不信任他及凛凛姐了吗?但事情总得有个“解释”吧,她偏了偏头,决定先上工作室探探虚实,或许就能探出个“解释”也说不定。
都说是“探”,自然是不用啥通报,她微笑的对工作室里的每个人,不动声色的闪到了凛凛办公室的门口。
“……还有这个……”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叮叮声。“江瀞八成会气炸了。”
说话的声音是凛凛。“你真打算不告诉她?”
江瀞凝神以待的倾听另一个声音的出现。
“妳说的,她知道一定曾气死。”
料事如神。说话的是个男人,赫威风是也。
“她总是会发现的,不是吗?”赫凛凛的口气似乎在担心什么。
“她不曾发现的。”
“为什么?”
“妳别忘了我只是一个『工地主任』,能有什么『能耐』去设计一家餐馆。”
表面上他安抚着凛凛,实地里,唉--
他看着散在制图桌上的图片,那是凛凛请她底下最信任的伙伴,潜伏在“未来”一个月的成果。不论是照片、速写、菜单,甚至实品,几乎是以整个疯狗为创作雏型的加以改变,要谈上抄袭嘛,倒是可以避开这么强烈的字眼。只是不管如何,总是令人扼腕。尤其是他们特地选在疯狗分店重新开幕的前一个礼拜对外营业,分明是要江瀞吃鳌。偏偏请她吃鳌的人,又全都是她一厢情愿以为“推心置月复”的好友,唉!那种被亲密爱人从背后捅一刀的滋味,比哑巴吃黄莲是更有苦难言几千几万倍呀!
“她的个性我恨了解,只要别让她知道,或许就没有想象中的棘手。”
赫凛凛耸耸肩,试着安慰彼此的说:“要是你不把图给他们,至少今天……”
话隔了一道墙,便全都变质走样。
忽地,江瀞再也受不了这种在背地里打探的煎熬,她剌剌地开了门。三人的震惊程度在一剎那间旗鼓相当,但僵持局面不过三秒,胜负即便分晓。
引信是桌上的图片,爆发的是面无血色的江瀞。
“赫威风,你……你好样的!”
就说嘛,他的监工能力简直驾凌了设计师的水准,难怪工作室的人从头至尾不露面,赫大设计师都已“屈就”现场做监工了,她江瀞应该蒙主宠幸的感激涕零了,不是吗?
是个头!她翻取图片,别的不说,光是BAR的设计,就嗅出浓烈的“赫氏风格”,至于其它虽没BAR来得抢目,总也是延续其主题。不是她风度差,见不得人家好,做生意嘛,也不是光靠装潢就能大发利市,更何况,他的设计特色是保持其精髓,但从各角度看来,却没有任何复制之虞。这是他的能耐,也是他的生财工具,挡人财路,这款有失厚道的事她是不会做的。既然她如此的“通情达理”,是不是就不该生气……谁说的,她就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