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去看什么鸟展……江瀞边收着杯盘边诅咒着。她已经在两家店来回奔波好些天了,该保存的、该丢的、装箱的。找仓库囤积生财器具的……林林总总虽虽轮不到她亲自上阵打包,但好歹是她的工作范围内,能帮忙的地方,都看得到她身先士卒的身影。
“江姐,这面墙会打掉吗?”工作人员问。
由于合约上有注明,除了签约人与该负卖人之外,设计图不得拷贝予以他人。
所以没有人知道两个月后店将会变成啥德性,除了江瀞。
“我看看,”她翻翻手册内被缩小的MEMO版。“嗯……会。”
“所以上头的轨道灯要拆喽?”
“对。”
诸如此类的问题层出不穷,本来还指望有人会三不五时的下山来“拜望”她这个业主,“顺便”帮忙解决掉某些工务上的疑难杂症,谁知道天算不如人算,人算不如自己算……
“江姐,外找。”
哟!合该是有人良心发现的找上门来了。
“小瀞。”不是她咒骂的人。收起某种失望的情绪,堆起笑迎向阿正。
“怎么来了?”
“刚好到这附近办事。想起妳上回说要装修的事,走过来看看。”他探探少见光明的屋里,人影穿梭来去。“怎样,一切还顺利吧。”
“欸!下礼拜一动工,赶着收东西。”
“听说妳这次找了“凛工作室”。”建筑界就这么一个点大,这种小道消息俯拾皆是。“不容易呢,那工作室是出了名的难缠。”阿正哼哼嘿嘿笑得乱不自然的。
“我也是碰巧遇上的,想说试试看嘛,大不了两年后打掉再重来。”江瀞避重就轻的说,气氛有几秒的尴尬,幸好她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她从裤袋掏出手机。“喂……母后?妳等一下,等一下……”她抬眼看了看阿正。
“小瀞,那妳忙,有空我再来看妳。”
急急和阿正点头示意后,江瀞终耐不住的对着手机闷吼:“母后,妳说妳在机场看到谁?”
“赫威风啊,天哪!他居然还是跟当年一样年轻、一样帅耶……”
就这么一通电话,扰乱了她一天的思绪。华灯好不容易初上,她借机让大伙下班,好让自己也能顺利的结束这心不在焉的一天。
出了捷运站,她从一排脚踏车中牵出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掂着和他一同骑车的那段回忆,她竟有些迷恋“骑脚踏车”这个运动,上下班不再坐出租车,就靠它接驳,连两家分店也是骑着另一辆穿梭。她拍拍座垫,又想起也曾经骑过它的另一个人,更悲的是,她连带想起母后的另一劲爆消息。
“……他好象刚从日本回来,旁边还站了个女的哟……我就跟他说啊,下次办同学会他一定要来参加,而且要带师母来……喂,喂,江瀞,妳有没有在听?”
她当然有在听。“师母”是吗?重重蹬着车,满脑子揣想着母后口中那位“身材好好哟,气质好好哟”的师母是如何的“好好哟”,完全忽视放在她家附近是否有眼熟的车,更甭提看得到坐在会客室里,看着报纸的熟悉身影。
她习惯性的翻着信箱。“伯伯,请问今天有我的挂号吗?”
“有两封。”守卫交给她的不止是两封挂号,还有个她目前不知如何处置的超级烫手大包裹。
“江小姐,那位先生等妳等好一会儿啦。”
沙发上的人缓缓挪收起报纸,经过几日不见,赫威风的笑里添了些许相思。
“你还知道要回来?”就可惜“江大老粗”无福消受,劈头就是比冰雹还硬还冷的问候。
“伯伯,谢谢喔,那我们先走了。”他不惧“寒冷”的揽过她的肩,捻起一包东西往电梯走。
一进电梯,他二话不说的噙住了她。天啊,他发誓,除非她同行,不然休想要他再踏上旅途,即使一天,即使公差都休想。
他想她,非常非常的想她。打过几次电话,总阴错阳差的没接上线,要不是和几家厂商约好要看下一季的主流商品,他巴不得当天来回,宁受舟车劳顿之苦,也不愿承相思之屈呀!
“赫威风,你干嘛,有摄影机在看耶!”她被偷袭后,瞠目的警告他。
“正好,留下爱的见证。”乘胜追击的又掠了她一吻。
“少肉麻当有趣。”她嘟起嘴,酸溜溜的说:“要是有什么鬼见证,也不会是我。”
“叮咚!”电梯门开。
“不是妳,那是谁?”
谁?当然嘛是在机场那个好好哟师母……等等,母后才刚来电说她在机场遇见他,可他马上就又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是直接从机场饼来的,那……师母呢?
“你到这儿来干嘛?”她停止开门动作,希望他能回答一个浪漫的答案,譬如:我想妳……之类的。嗟!江瀞啊妳也太无聊了吧,她随后又在心底取笑自己。
“我去了一趟日本。”他牵着她继续开门、门灯。“有些东西想让妳看看。”
杯盘、刀叉、布料、纸巾、目录……琳琅满目的,或精致,或独特的摆了一桌。
还以为他要送她什么“爱的礼物”呢?原来是拿样本来办公事的。她无意的把玩着,既是公物,就只能当是纯粹商品,无所谓的爱与不爱了。
“这杯子不好,颜色太暗了,不过这盘子还不错……”她捧着藏青色的盘子,还没有来得及品头论足,发现一个玉珠似的小东西滚进了盘底。
一颗柠檬。一个小指关节大小,手工极致,唯妙唯肖的白金柠檬。在藏青色的陪衬下更显熠折生辉的晶亮。让平常对金玉珠宝完全不感与趣的她,也禁不住好奇及欢喜的转头问:“这什么?”
“妳的酸柠檬。”他的甜蜜果。这是在青山附近的精品店发现的,乍见它时,只想到许久以前柠檬树下,迎风无忧爱雨无虑的荳蔻少女,于是他买下了它。
“要送我?”她小心翼翼的拾起。“唉!看到它就让我想起……”
“想起什么?”他贼兮兮的等她招认。
“没什么,这应该不便宜吧?”她顾左右而言他,绝不能让他知道她对顶楼的那几幕,至今依然萦绕于怀。
不说不等于不承认。大家心里都有谱就够了。就怕有的谱对了,却仍找不到和鸣的音阶,吭吭锵锵的一个人瞎苦恼。
“听过『月儿像柠檬』这首歌吗?月儿像柠檬,淡淡地挂天空……我和妳不是在那虚幻中……”他哼唱着。“……深情如酒浓,我俩摇摇荡荡,散步在柠檬一般月色中。”
“没听过。”但她倒想知道他是和谁散步在月色中……那个师母吗?还是让他离开纽约的那个女人?
搓玩着掌心中的月,耳里听着他沉沉的歌声。驰骋商场多年的犀利女子,竟也开始厌倦“独居”的生活,而眼前的男子会是她独居时代的终结者吗?下意识的依偎着他,管他什么师母、纽约的,至少目前他应是她的。
“哐……哐……哐……”电钻声轰隆得震耳欲聋。
“风仔,这堵壁要拆到这条线是呒?”他的班底都叫他“风仔”。
“对对,那堵也是。李师傅、李师傅……”一早上就看见他硕长的身躯,穿梭在破壁残垣的工地,察看工程的进展。
“咦?风仔,这场是你监工喔?”李师傅是他回台后一直配合的工头,毕竟台湾建筑业多数仍处于传统保守,能沟通的工头并不多,而李师傅是少数之一,几件有口碑的case都是不断沟通才打造出来的。后来“凛工作室”正式成立,有几个专业设计师及工地主任,李师傅便甚少再和他合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