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言以对。
陈曦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快抓到了重点,那也是他一直弄不清楚的事情。
她沉吟着说:“也许她是在忏悔,她想顺从你的意志来折磨自己;更或者,她是在竭力想挽救你们的爱情。如果是这样,”她执起他的手,诚恳地说,“不要再放走她!因为我看得出,你们自始至终都是有缘人,你的真心也从未改变过。”
沈常朗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和动人的嘴唇。她的真挚让他感动,她的聪敏让他折服,而她所描述的景象一下子让他动容了。
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龄,可是现在他的心底,正有着隐隐欲现的激动和意想不到的期待。
他抓紧她的手:“你真的认为我还爱着她吗?而她也——爱着我吗?”太久太久没有人分析过他的感情了,久到他自己都对自己充满了怀疑。
“是的,是的!”她马上接口,“要知道,谁都会犯错误的。如果她真心悔过,你该给她一个机会,这也是你自己的一个机会!”
他感激得抓紧她柔软的手,却不知如何表达。不过他似乎根本不用浪费力气说感谢的话,她宽容的微笑明媚又睿智。
啊躁渐渐涌上他的心头,让他感到热。转身推开窗子,他将领带松了松。夜风徐徐袭来,带着凉爽和安逸,让他通体舒服了许多。
窗外,月光融融,夜色正浓,花园里幽幽静静的,树枝投在地上影影绰绰。喷泉旁边的长椅上,有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这对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女人似乎是不胜柔弱,半倚在男人的怀里,手撑在他胸前,头靠在他肩上,嘴唇动啊动的,不知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不一会儿,男人站起来,自然地抱起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向外走去,而她趁势紧依在他身上。
陈曦芙吃惊地看着沈常朗突然振臂使劲一拉,窗子两边沉重的帘子一下子合拢,遮住了外面的景色。帘子上装饰的吊坠剧烈摇晃着,像是惊骇得难以平静。
他转过身,背后的手还是紧按着窗帘不放:“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我和她,早就成了一辈子的仇人!”
他的脸色铁青,眼神凌厉、残忍、冷酷。那肩背、那腰身,又挺直得像根竿子了。
“耿小姐,这间是你的办公室。我是Molly,有事请找我。”当耿信涤如期来到“伊泰”时,接待她的女秘书神态高傲,语带不屑地对她说。
她不介意她的趾高气扬,她知道现在外界对她的评价。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Sherry。”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在她身后。
她想起那天是陵帮了她:“谢谢你,奉先生。”
陵的眼神很复杂:“我对以前的事很抱歉。但是,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的!”
雹信涤对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感到吃惊。
她看看自己的新办公室,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案头还有绿色的植物。她不由得又心生暖意,这一定是他的命令吧。他也还在关心着她吗?
“找我什么事,常朗。”
陵接到秘书的转告就到了沈常朗的办公室。他还没来得及问下一句话,就被迎面一只拳头打了个趔趄。
“你疯了?!”他站稳,大吼道。他现在怎么这么没有行情,被美女打就算了,怎么连好朋友也要打他?
沈常朗的眼中冒着怒火,他咬着牙说:“我警告你,陵!什么女人你都可以碰,只有她不行!”他亲眼看见他进了耿信涤的办公室,心头的火苗直窜,烧得他浑身不舒服。
“是吗?”陵怪叫一声,“为什么?是因为你嫉妒了?”
“胡说!”常朗大吼,“我是担心你被她迷惑了!你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要布置新办公室给她,为什么命令公司的人礼貌待她……”
“该反省的人是你!”陵大叫,回吼,“你为什么不好好调查一下当年的事?”
钟涛的眼眶红着。他紧握老友的手,迟迟不肯放开。重逢的喜悦让他既兴奋又有些伤感。
半晌,他松开手,跳起来当胸给了沈常朗一拳:“你这个死家伙!当年居然一声不吭地跑掉,害得我们着急死了!”沈常朗微微扯动唇角,还没说话,林薇已经闻讯赶来。
“常朗!”她又惊又喜,“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看不到我们的留言——即使看到也不会理睬我们呢!”
“你好,林薇。不,钟夫人!”他伸出手去。
不想林薇上前热情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不容拒绝的拥抱。
“欢迎你来!”她的声音有点哑了。
钟涛在一边吃味地说:“老婆!你再高兴也不用这样表示吧?我以为那是我的专利呢!”他竭力想装出一副酸溜溜的样子,那表情立即把沈常朗逗笑了。
钟涛亲热地拉着他进到客厅,林薇则到厨房忙活去了。
他环视钟涛夫妇的小屋。栗色的家具、咖啡色的沙发、米色的窗帘……温馨、舒适、安逸。处处能看出是巧妇精心布置的痕迹。
“你有个好太太。”他由衷地赞美道。
钟涛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当然!娶到她是我的福气。”他偷眼看看还在厨房忙碌的小妻子,小声说:“不过,你实在想不出现在的她有多凶悍!”
常朗不由得笑了。他想起进门前,林薇给他的那个热力十足又不拘礼节的拥抱。她再也不是胆小、羞怯的小鹿,而是一个热情、能干、又魅力十足的女性了。
林薇把菜端上来,三人围坐在饭桌。
“常朗,尝尝我烧的菜。希望你还吃得惯。”林薇挟了菜放在他的碗里,像是对家里人一样。
他端起碗,被这桌热气腾腾又充满了“家”的感觉的饭菜打动了。
“我已经很久没同家人一起吃饭了。”他不无感伤地说。抬起头看看钟涛,他问:“我以为你会开公司,做老板,没想到你只做到首席软件设计师就满足了。”
钟涛也笑了:“是啊,人生真如一场梦。”他叹道,“当年我曾经想要出人头地,要出类拔萃,要封妻荫子……”他看看林薇嗔怒地白了他一眼,慌忙把下面的话说完,“但是现在我很满足平凡的生活。我有美丽、爱我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儿子,和一份收入还过得去的工作。这些统统都是我的无价之宝。”
林薇笑盈盈地接口道:“是啊,我现在在电脑杂志社做编辑。我们的儿子——他今天在他外祖母家——已经两岁了。”
钟涛看向常朗:“而你,你一心只想要组织个小家庭,过平凡又普遍的生活。结果你却当上了跨国集团的总经理,走到了事业的顶端。”
沈常朗回味着。他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钟涛开了瓶酒,把三个酒杯斟满:“来,为重逢干杯!”
三人喝光了杯子。
酒精迅速把三人的脸庞染红了,空气也搅得热热的。他们变得激动和热络起来。
常朗从来滴酒不沾,很快就醉了。他亲热地揽着钟涛的肩,拍打着他:“你这个小子,还真是走运。真偿了你当年的心愿呢!”
林薇也有些醉了,她揪着钟涛的耳边逼问:“当年许了什么愿?说!”
钟涛很合作地招认了:“就是娶美女呗!薇薇,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娶到你!”他大胆地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呸!”林薇红了脸,放过他。她转过头问常朗,醉目流彩,“你呢,常朗?你的心愿是什么?”
他的心里有个角落绞痛着。举起杯子,他朗声说:“别管它是什么了!总之,你们过得很好我就很高兴了!纵有千亩良田,也不过一日三餐;纵有万座华厦,也不过半张床铺;纵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来饮!吧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