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他挡路的身躯,从牙齿中挤出声音:“你怕我知道你的身份以后,会贪图你家的财产是吗?”一种难言的悲哀涌了上来,令她的声音哽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别再来找我了。沈常朗!”
她飞快又有些磕磕绊绊地跑开了。
常朗——不,沈常朗,无助地支着头,眼瞅着她萧索的背影消失在山坡下。恼懊地“咚”一拳捶在树上。
萦绕在耿信涤身边的光晕消失了,她又回复到寡言又冷淡的模样。除了林薇,没有人能够接近她。或许,就连林薇也走不进她的内心。她就这样固执地从此拒绝了沈常朗,也拒绝了常朗,就像以前她做任何事一样坚决。
“杏儿,”常朗从门后闪出,几日的相思,令他一向开朗明亮的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憔悴,“你该听我解释的,我绝对没有‘游戏’我们的感情。”
可是她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甚至一个字都不愿意听他讲。绕过他,她径直往操场走。
“我从来都没想过我和你有什么不同。我知道,我们有着相同的爱好,有着相同的理想,有着相同的目标。”他低声下气地说。一直跟在她身后,追到操场。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呢?我姓沈,我姓常,都没关系。我还是我啊!”他伤心地问,“你就这么恨我的家庭吗?”
他看见耿信涤的身体闪过一下轻微的痉挛。她慢慢转过身,声音幽幽的,悲凉出现在她脸上。
“为什么你要是沈常朗?”她低声问。
“可我也是常朗啊!”他急急地辩解,心里又升起希望,“是要和你一起开公司的常朗;是每天陪你上下学、打工的常朗;是要每天和你一起浇灌含羞草的常朗;是提醒你按时吃饭的常朗……”他的声音哽咽了,“如果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会常常忙得忘了吃饭……”
一时间,两人都回想起了在小屋度过的日日夜夜,那些几乎是相依为命的日子。
如果这时沈常悦没有突然出现,如果她身边没有跟着一辆超豪华的劳斯莱丝,如果她没有把常朗使劲往那超豪华、也是超刺眼的车子上推,常朗相信,她一定会和他重归于好了。
但是,这个明眸皓齿的十几岁少女,一来就哇哇叫着,把常朗往车上拖。
“二哥!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连家也不回,宿舍电话又找不着你。你忘了今天是顾伯伯的生日了?爸让我来接你,他说你一定要去!彼伯伯可是最疼你的了。他大寿你要是不去,太没礼貌了!”
常朗也被突然闪出的妹妹吓了一跳,他挣扎着:“悦悦!你等一下!我还有事没办完!”
沈常悦不由分说地把他塞进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冲着司机挥挥手:“走吧!”
他大叫:“停车!停车!我要下去!”
眼看他和耿信涤就要和好了,他冒失的妹妹却这样一扰!
他清晰地看到耿信涤的脸上闪现出了失望和轻视的神情。她会怎样想?
他好像听到她的心声:“我早知道了。你就是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来自于一个高人一等的豪门家庭!你家的车进出校园都如履平地、旁若无人!”
沈常悦惊诧地按住他:“二哥你疯了?你有什么事非得今天办?爸妈一直没计较你半年不回家,可是今天如果你再不去,他们一定会生气的!彼伯伯是爸的好朋友哪!你怎么变得这么任性?”
任性?他瞪着妹妹责备的神情,发现她长大了,变漂亮了,口齿伶俐了许多,思维也更加敏捷了。
他颓然坐在座位上。这半年他全部的时间都用来陪耿信涤,以至于忽略了家人。
今天他真的不能不去。
夜空的点点星光,将凉台上一个年轻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独自一人倚着白雕花栏杆,任凉凉的夜风吹在单薄的衣衫上,竟毫无知觉。
当顾思义跨进凉台时,看见的正是常朗孤寂、寥落的背影,浑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他走到他身边,用手扶着栏杆,仰起脑袋,夸张地、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哇!原来我家外面的空气这么好,竟然让人在这里流连忘返!怎么我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呢?”
常朗不语。他没有心情和老朋友开玩笑。
“你是怎么了?”顾思义侧着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很快的,他便发现了原因,常朗的脸上,清楚地写着煎熬:“被人甩了?”
常朗的声音闷闷的:“别瞎猜。”
“哈!”他怪叫一声,“‘别瞎猜’?你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怜!懊不会是被绑架来的吧?”他哈哈大笑。
常朗不禁苦笑一声,还真是名符其实的绑架。一想起他上车时,耿信涤失望的眼睛,就感觉像是要失去她似的。“我说,”顾思义忽然说,“你快去吧!”
“什么?!”常朗诧异。
“瞧你那一脸傻样。还真是让人受不了呢!”他叫了起来,“来我家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看他还像傻子似的愣在原地,顾思义忍不住把他往外推:“你已经跟我老爸贺过寿了,生日酒也喝了,和家人也见过面了,不赶快去还等什么!”
他的话提醒了常朗,但是理智并没有完全消失:“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人?”
彼思义嚷起来:“傻瓜!‘相思’两个字都写在你的脸上呢!放心,你家那边我会帮你搞定。快去吧!”
立即,他一晚上停滞的思维飞快地恢复了,光彩迅速染上了他的面庞,希望燃起在他的眼中,恨不得立即奔向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小屋。
紧握了一下好朋友的手,他转身飞奔而去。那速度、那喜悦,就连被囚禁多年的犯人大赦出狱也比不上。
夜已深了,耿信涤依然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一声轻轻的剥啄声响起。
她拥被坐了起来,“常朗”两字差点冲口而出。恼怒地在黑暗中瞪着眼睛,她痛恨自己这样想念他。这间屋子有太多他留下的记忆,全都甜蜜而醉人。可如今这些回忆只令她感到屈辱。
门外只响了一声,一切就又恢复了安静。模索着,她又躺回去,用被子盖着头,抛开一切有关他的影像,强迫自己入睡,可脑海还是不断地出现着他的笑容,耳边也在放映着他的笑声。浅浅的笑、爽朗的笑、颠三倒四的笑……
“够了!”她受不了地大叫,捂住耳朵。
“碰碰碰!”那烦恼的门却在这时被敲响了,而且,好像还有常朗的声音:“杏儿,你开开门!我知道你还没睡,让我进去,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一惊,却不回答。
一阵沉默后,常朗的声音响起:“如果你不开门的话,我就一直站在门口等,一直等到你出来。”
她想让他站死在外面算了,她想应该好好惩罚他,她想现在安安静静享受一下折磨人的快感。可是她“嗖”地跳下床,打开了门。
常朗的面容,不再像以往那般有光彩。现在的他,非常苍白,头发被夜风吹得乱七八糟,眼睛在昏暗的街灯下黝暗、深沉、悲哀,而带着种祈求的意味。
她让他进来,打开灯,讥嘲地说:“豪门大宅没有让你失去对这间小破屋的兴趣吗?这间又破又小的房子不会辱没你显赫的出身吗?”
他被她口气中的恶毒伤到了,他轻声说,声音酸楚:“这间房子是我们一起布置的,我以为,它是又漂亮又可人的。”
她慢慢坐在椅子上,为他的受伤略有歉意,但是一想到他的欺骗,这点歉意立即烟消云散:“很抱歉,这里已经不欢迎你。窗帘、床单、桌布……还有你曾经刷油、涂漆的钱我会按市场价赔给你。对了,我几乎忘了,你家富可敌国,不会在意这几个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