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想起买花盆?其实对她来说,含羞草才具价值。”所以他自以为是地买来的那盆却没有意义,而她却敏感地捕捉到了最真实的东西。
她不语,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她当然知道,那株细小的植物比精雕细琢的雕花瓷盆重要。没有人会用如此精致的器皿,去盛栽垂死的东西,只有因为爱惜它怜悯它,认为它的存在非常重要,才会把它栽种在如此精巧的花盆里。
她感到那男孩明朗光亮的乌黑眸子里,有着霍然的理解和了然于心,开朗的脸上满是猜到她心思的开心。
已经是习惯性的冷淡,她从衣服里拿出手绢还给他:“谢谢。”
常朗接过手绢,有些高兴她还认识他,也老实地没有揭穿她。她把他的手绢一直随身携带,以便及时还给他,这表示她并不是真的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
“你的伤好了?”
“是的。”骗人,昨天还流血呢,真要强。
常朗的眼光看了看她简单的饭盒,又看了看她手中书籍的名字。
“这样光看书是不行的,编程需要实践。”他好心地指点她。
她果然抬起头来。
“报名参加计算机社团吧!可以每天下午上机!”他热心地说,脸上的笑容满溢着热情。
她迟疑了一下,下午她还要打工。
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他又接着说:“还有周末全天!”
她冷冷地盯着他。
她看出这男孩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邀请她。他全部的感情变化都很单纯、明显,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也正因为含羞草的事件,她才破例和他说了几句话。况且对于没有电脑又生活拮据的她来说,这的确是个非常好的主意。
雹信涤淡淡地说:“你在招兵买马吗?部长。”
常朗尴尬地笑了笑,他早该想到她虽然冷漠,却知晓很多事情。
“算是吧。你会入会吧?一年级的耿信涤同学?”他针锋相对地说,语气却很友好。他早就从钟涛那里打听过了。她点点头,动作有些僵硬。
常朗却高兴极了。
申请入社的表格顺利递了上去,学校正在办理手续。
雹信涤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书,脑子里正飞快地运转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和别的女生一样,在空闲的时间里三姑八婆地闲话连连。对于她来说,她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耿信涤,外面有人找。”一个身材娇小的长发女生怯怯地说,声音轻柔得惟恐受到冷遇。
“谢谢。”她淡淡地应了声,站起来。
“不客气……”女生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有一丝失望。
她想不到会是什么人找她。她一直独来独往,甚少和人联系,就连同班的人还不太认识,怎么会有外班的人找。“是你?”耿信涤有一丝惊讶。上次在苗圃的女生,可是她的样子变了好多。
陈曦芙甩了甩拉直剪短的黑发,大方地说:“我是来谢谢你的。”她不仅剪掉了长发,原来总是用浓浓的胭脂掩饰着的苍白面庞,现在干干净净地沐浴在太阳底下,清爽的脸上重又放射着清纯的光芒。
“是我打碎的。”她不认为做了什么值得感谢的事。
陈曦芙笑了笑,注意到有人在角落里私语:“到外面去谈,好吗?”
她领着耿信涤,两人并肩而行,来到苗圃。
陈曦芙走到角落里,端起那盆含羞草,端详了一下,突然伸出手,说:“送给你!”
雹信涤迷惑地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她是真诚的。仍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这对她太宝贵了。
陈曦芙拿起她的手捧住它,微笑了一下:“常朗都告诉我了,是你买给我的。”
“如果不是我不小心打碎了它,你就不会受伤。”她说得很诚恳。
陈曦芙摇了摇头,坦率地说:“不,我正是要谢你这个。它早就该碎了!”这几天她想了很多,甚至比某些无知无觉的人一生中思考的还要多。
伸手掬了一把太阳光束,金色的光芒映射着她安静的神态。耿信涤几乎不能把她和昨天那个疯狂的女孩联想在一起:“为什么送给我?”
她笑了笑:“它现在对我已经毫无意义,不如留给怜惜它的人吧。”
她把花架上另一盆端在手上,是常朗送她的那盆,还缠着纱布的手指拨弄着上面新鲜的叶片,看它层层地收缩起来,不禁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我想学校已经不适合我了,就办理了退学。刚好有家电影公司通过了我的面试,所以,”她歪着小脑袋说,“下午我就要走了。”
她也曾经是个单纯的学生,有着满心不着边界的幻想和纯真的感情。不过李佑豪的出现毁灭了这一切,她再也回不到原点了。
笑了笑,她注视着耿信涤不知不觉温和下来、带着理解和赞赏的眼神,突然说:“很奇怪是吧?我只想和你们告别!你们和我只认识了几天,我却把你们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其实——你们真的很像,总是不声不响地为别人做事。”而且他们的话都不多,她却感到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雹信涤沉默着。这时言语反而多余,新生的灵魂纯洁得有如清泉,她不希望挣月兑了梦魇后的陈曦芙再受任何不好的影响。
陈曦芙又笑了,她终于感到自己又能开心地、发自内心地笑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她也不等耿信涤的回答,抱起那盆娇女敕的含羞草,潇洒地挥手而去。
雹信涤站在原地,看看手中的含羞草,又看看她的背影,轻轻吐出:“再见。”
一个噩梦结束了。
平平静静的校园生活在过了一个半月之后,终于因为陈曦芙的突然出现和突然离去让她一下子成了众所周知的人物。
雹信涤依然冷漠,依然沉默,可是校园里对她的注目却反而因此增多,连年轻一些的老师们都不由得开始注意她。
因为她异于常人的冷静,几乎从不出错的学业,入学测试的满分,她成了校园里的一个传奇人物,甚至有些人背地里叫她“电脑女人”。她就像一台运行精确的计算机,同样冷静、迅速和没有感情。
她对于这一切无动于衷,真正的无动于衷。对她来说,勤奋地学习和勤奋地工作,只是她内心深处一个愿望的铺垫。
“常朗,你家里送来了好多柚子。”钟涛埋头在几瓣柚子里,吃得正香。常朗向来很大方,总会和他们一起分享。还是有这么个室友好,时常会有好东西吃。
常朗看着他吃得那么津津有味,汁水四溅,也拿了一瓣放到嘴里,果然甜甜的清爽可口。他想起那个简单的饭盒,抓起两个柚子就跑。
“喂,上哪儿去?”
常朗早跑得没了影。
雹信涤匆匆收拾着书包。每天都如此,放学后还有一份工作,她必须快一点。
这些日子她不再到那片林地去了,很简单的原因,她不想再“碰见”那个热情开朗的男孩子。她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工作,不想让复杂的人际关系,将她辛辛苦苦努力得来的学业和生活毁掉。
听着教室外面的嘈杂声增多,她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好像听着有人说:“她在。”还探头探脑地看着她。她本不以为意,可是一个身影突然蹿到她眼前——
“我还怕你走了呢!”常朗开心地说,把两个柚子递到她跟前,“这个给你!”
雹信涤迅速抬起头来,冷清的目光有着不悦。她不去看那两个颜色鲜艳的水果,有些生硬地说:“谢谢,我不要。”站起身就要走。
常朗刚好不偏不倚挡住了她的路。他热情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她眼中的戒备和不悦:“这是刚刚空运过来的湖柚,你尝尝看吧,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