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听后面有脚步声,尤利安回过头,是个黑发少女,他心一惊,仔细一看却是艾芳。
明明是个黑发灰眼,有着白皙皮肤个儿高挑的德克罗克少女,他究竟在想什么……他茫然地又看向漫在黑暗中的长长的走廊,似乎有着黑发的异国女子在那里跳跃着走着,仿佛一叫,就会回过头来,如跳舞般美丽的风姿,进现在眼前。
‘尤利安!’柔美的声音把小厮茫然的神志拉回,他转过头。德克罗克的贵族少女温和地笑着道:‘路公爵怕你一人忙不过来,让我来帮你。’
厨房。
‘尤利安,你已放了好多盐埃’艾芳拦住小厮又要在炖肉中放盐的手,提醒道。
‘少爷喜欢吃碱的。’小厮同时又摘了几个红椒放了进去。
‘他……也喜欢吃辣的?’
小厮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路少爷初时的饮食味淡而精致,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呢?是不是那年冬季,布兰迪突然端上几盘有着怪异味道的,据说‘是夫人在初夏时腌制的碱菜、酸菜和酱菜’时,路少爷尝过后便变成重口味了呢。
为何李宇总是无所不在,她只在无英堡生活了几日啊,那些老仆却仿佛都被那异国少女下咒似的心全向着她。夫人离开后,他们什么都不了解的,总在少爷面前提起夫人,认为即使回娘家也太久了,让少爷她接回来。是白痴也该明白路夫人走后,受伤最重的是少爷埃‘公爵夫人是怎样的人?’
‘咦?’如定格般,尤利安手拿汤勺停在空中,小厮看向艾芳,她那灰色的如玻璃般美丽的眼睛虽压抑着,却仍可看出狂烈的爱藕着某人的神情。
他……怎么没想到。对了,路少爷一直非常受女孩子欢迎啊,还在少年的时候,美丽脸上的冷漠表情就曾经让德克罗克少女们疯狂地爱慕着模仿着,如今成婚后,少爷因情深的执念和情伤的忧郁更在那张完美的脸上平添夺人心智的魅力。
‘公爵夫人……’尤利安想也不想就撇着嘴似厌烦地道,‘她没什么气质。’对于吃东西永远塞满嘴的咀嚼着,总是少爷看不过去擦拭她嘴上的食屑。‘也没什么品味。’
穿衣服只要舒适耐磨耐脏就好,更不时地把少爷的衣服往身上穿。‘还有小气、刻杯…’一句话就把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无情……’要不也不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少爷。
艾芳瞪着眼看尤利安,怎么会有小厮这样说自己的女主人。
‘艾小姐,你喜欢路少爷吗?’
如果少爷也喜欢上了这个温柔少女的话……‘什么呀,路将军这已成婚了埃’白皙的脸上飞上红霞。良好的教养下,艾芳即使被无理地问得措手不及也无不悦之色。
她……果真爱上少爷了。
‘艾小姐,你知道路将军成婚了……’拳头在身侧张开又握紧,‘夫人……夫人不如人所想的美丽而贤慧……’尤利安利目猛盯住艾芳:‘但是路少爷还是成婚了啊,他只爱夫人一个人。若艾小姐爱上少爷,那是你的自由,做下人的不会多说什么,但若艾小姐缠着少爷,对少爷说些不该说的话,使少爷困挠,我绝不容许。’
任何有涵养的女子也受不住这样的重话吧,在贵族少女依旧挺直僵硬的背有风度地离开许久后,尤利安才慢慢蹲下,抱住头不知为何这样。
明明心中想着她是个足可匹配少爷的女子,却无法忍受路夫人的头衔让另一女子占祝他……一定也是中了李宇的盅了。
李宇。
奇怪的是,偶尔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也无刺痛之感了,是因为麻木了吗?也不会整夜整夜无法睡觉只为了想她。甚至在战事紧急,思考着谋略,心系门下百万军人的时候,恍惚间竟不知李宇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是谁。
他们对彼此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吧。舍不下德克罗克一切的他没有资格去指责李宇因心系海兰离他而去。
只有在李宇受重伤的时候,他才隐约可窥李宇内心的一角,却自以为是地认为可拥有她的所有。
开始无法忍受地感到自己那样全力的付出还受到伤害,太不公平了,李宇总是云淡风清地说走就走。现在看来,那时他只不过是受害意识过重而已埃他为李宇付出什么了?
只是嘴上说说谁都会做,说爱李宇最深的自己,却未为李宇做任何她所希望的事情,反而李宇宽容地原谅了他强掳她到德克罗克一事,为他而丢下宣布独立正在生死存亡关头的海兰许多日。
他还有什么可抱怨和奢求的,任性的选择总是对自己有利的方法,却苛求着别人的选择。这样的他能遇上李宇,能爱上李宇,能娶李宇本身就是极大的幸运了啊,他还不满什么。
只是偶尔,只是偶尔啊,他会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习惯性地向左侧看去,似乎见到那缠绕着他的黑发润滑的睡脸,那种感觉盈满胸中,并不会感觉到是幻影。
李宇离开多久了呢。他把左手举起,看向无名指上的十字圣戒。似乎如万年般久长,但又似乎只像一秒般短暂,时间并不是静止或是飞逝,不经意间,可感觉到李宇在他颈侧轻吐气息,却无论怎样找寻都看不见她。
习惯性地在戒上一吻,他才拉扯着丝被盖在身上,安然睡去。
最惊险的。
最刺激的。
最有趣的。
最奇异的。
尽在吉吉马戏团。
看了一眼手中画着小丑大头的宣传单又看了眼前双眼冒着星星的小男孩,尤利安迟疑地道:‘想去……看杂耍?’
嗯。小男孩点头如捣臼。
强忍着把手中单子扔掉的冲动,尤利安道:‘可我们今天进城是要买菜和日常用品回去的埃’在路伯纳公爵和朱西斯伯爵僵持的时候,在后方,路伯纳乘短暂的和平时期发动军民一起耕地的运动,保证军队的粮草充足和普通民众的生息。
在伊图拉州,因远离僵持的前线,虽空气中还紧绷着战争的因子,但在城市的交易市场里已有不定期的民间货物买卖,如今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个马戏团来。周围握着宣传单的人兴奋地交谈着,显然马戏团取得许久未有娱乐的神经紧张的城市人民的注意力。
让尤利安都不由佩服着人的坚韧性。在战时阶段还有余暇注意新奇事物比愁眉苦脸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更有生活的和希望吧。
小男孩眨着祈求的大眼,看得尤利安都不忍起来。小男孩是随阿内尔卡而来的小厮,他因亲眼看到父母惨死而惊吓得失去发声的能力,被阿内尔卡将军收留在身边。原本总是怯怯地躲在阿内尔卡身后的小孩子第一次要求做什么事。
看了看骡子背上驮着的已买得差不多的东西,尤利安松口道:‘好吧。’小男孩的眼又变成发亮的星星状。
把骡子寄存在货物市场中,尤利安扯着小男孩按宣传单上的地址走去。在稍微偏僻的空旷地上早已搭起巨大的帐篷,团内的人在帐篷外扯网绳状的阻拦物,防止逃票的发生。因未正式开始,一些打扮成小丑的团员在帐篷外表演掷球游戏,用于吸引过路的路人,由服装和动作来看,似乎是比较正式的马戏团。
第一场演出在午后四时,那时人们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正有闲暇时间。尤利安买了票进去,和小男孩抢了在前排的位子。等播铃正式开始后,帐篷里只坐了六成的观众,但对第一插来讲,应该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