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不急不徐、温和有力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正是奉命南下将功抵过的小陈。
他从容地自门外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他们这段有趣的对话,简短两个字就打破她自筑的梦想。
为了让她看清事实真相与人性的贪婪邪恶,为了让她自动跟他回去而不再逃跑,再残忍的实话都可以被原谅。
“是你……”苏晴打了个冷颤。是那个被她打昏的人!
“小陈哥,你来啦?”阿牛立刻换衣服似的换上一副奉承阿谀脸孔。“人在这里,完好元缺,我连她一根汗毛也没动。”好险,刚好没动手。
“牛哥,这位是……”苏阿土胆怯地移向牛哥问。
“笨蛋,还不快叫小陈哥,他就是严老大身边的大红人。”他站在苏阿土身边小声地说。
严……严老大?苏阿土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又是磕头又是求饶。“饶命啊……小陈哥……”
“小陈哥……她逃跑和我们绝对没有关系,你带走她吧!”王美丽将身后的女儿推了过去。
惹上牛柯已经很吓人了,千万不能再惹上严老大,那个传闻中的狠角色。
“是呀!是呀!不是我们怂恿她逃跑的……”苏阿土恐惧地附和说。
真是要命,谁不好惹,竟然惹上严老大!这个臭丫头连麻烦都要惹“世界第一等”!
他们在说什么?她怎么都听不懂。为什么爸妈和那头牛见到那个小陈全换上谄媚的脸?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是为了什么?浑身颤抖不已的她似乎察觉某些地方不对劲了,却又不愿意承认。
“小晴,跟我走吧!”小陈对苏晴伸出手。“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眼泪已经先叛离地倒向事实夺眶而出,她死命地摇头拒绝相信。
原来只有她不知道,爸爸知道、妈妈知道、牛哥知道、要买下她的人知道、小陈知道,只有她自己不知道,原来是她的父母狠心地将她卖掉的,为什么?!
那天,父母难得的慈祥、难得的笑脸以对,生平第一件的新衣服、新鞋子……全是假的、假的!为什么?
“小晴,你就乖乖地和他们去吧!爸爸欠了他们好多钱,你不跟他们去,他们会要爸爸还钱,可是爸爸还不出那么多钱,你一定不希望爸爸被抓去吧!你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需要爸爸照顾……”苏阿土动之以情。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苏晴在心里呐喊自问着。
她可曾做错了什么事、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上天要这样惩罚她?
“你一定也不希望妈妈或者是哥哥、弟弟们被抓去吧?别再逃了,免得拖累了大家,你一向最听话、最孝顺的,是不是?”王美丽也从旁劝道。
她抬起梨花带泪的脸,问出心里深处的话,“你们卖掉我,只因为我是赔钱货吗?”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出埋藏在她心里多年的疑问。
苏阿土和王美丽羞愧地低下头,第一次不敢正视女儿的脸。
她明白了!彻底地明白了!
幸福的假象,只是县花一现。十二年的人生中,她可曾享受过真正的幸福吗?别再自欺欺人了,根本没有。
据说人的命运早在出生前就注定了,人各有命,命由天定。
算了吧!她不想再挣扎,就顺他们的意吧。反正到哪都是一样的,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到哪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苏晴无言地走向小陈。
一颗小小的心悄悄地破碎,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看得见。
谁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谁说,天底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谁说,家是避风港?
骗子、一堆骗子、全是骗子!
小陈将一切看在眼底,打从心底疼惜她的遭遇。“从今天起,苏晴和你们一家人不再有任何关联。”他替她断了一切。
断吧!挥别过去,从此不再留恋。
◆◆◆
“人呢?”严浩问小陈。
“在房里。”
“这次不想逃了?”
“她太忙了,没时间逃。”
“忙?”
小陈点头说:“对啊,她忙着哭,没时间再逃了!”
自从知道她的遭遇后,他似乎不再那么介意头上被她砸出的伤了。可怜的女孩!今后总算可以过好日子了。
“哭?”
“是啊!一路哭着回来。”她气势磅礴的哭法,可说是气壮山河无人能比。
“为什么?”
“可能是打击太大了。”
原来离开她家之前的那段沉默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没想到一上车后……狂风暴雨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很难想像,一双眼怎么能冒出那么多水?根本就像是黄河泛滥嘛!
不,是更严重。
因为黄河泛滥还没淹了他的跑车,可是她却哭湿了他那套价值不菲的汽车坐椅,真皮的耶!这下子被她一哭,可能全毁了。
“断干净了吗?”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父母,不适合再有任何往来。
“一干二净,清洁溜溜,过户也办好了。”小陈突然想到了什么……“明天新学校就开学了,我看她这样子可能没办法去上课,要不要请几天假?”
“我去看看。”话刚落,人也走出了办公室。
严浩来到为她重新装潢过的房外,抬手欲敲门,不禁一愣。
他何时这么有礼了!严浩自嘲着。
叩!
里头没有声音,他直接转开门,看到她倦缩在床上背对着他。他知道她在哭,因为她的背抽动得很厉害。
严浩走了过来,站在床边,有些僵硬不自在地看着背对他不停颤抖的头颅。“别再哭了。”
冷冰冰的口吻不像是在安慰,倒像是在教训人。不过这是他的极限,毕竟他从来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也从不需要。
“又……又不是你被……卖掉……”她替自己悲惨的命运哀悼也不行吗?她忿恨不平地说,愈想愈恨,恨死这些披着羊皮的骗子。
“哭肿了眼睛不好看。”安慰人不是件好差事,他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也都说了。
别再强求了!再强求就是苛刻。
“你……你不用装好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我推进……火炕,我——死也不会去。”用尽她的力气吼向他,但细小的声音好像没什么强大震撼的效果。
她抽抽咽咽的表明态度,就算她那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父母收了他们的钱,就算他该死的吓人,她也不会进火炕的,抵死不从。
她以为他买她是为了……“我没说过这种话。”
严浩总算是有点明白她哭得那么伤心的原因。
“你用不着说,我也知道。”她抬起头用那双红肿过度的眼瞪着他,口气恶劣。“被火纹身很痛的,没有人告诉过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要下火炕,你自己去,别想推我下去,我死也不去。”
柄民教育的前六年,她记得东西不多,唯一只记得孔先生说过的这句话。
想来他老先生一定在墓里感动不已吧!
“这就是你对火炕的定义?”他好笑地看着她。
“哼。”她偏过脸,不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那让她想给他好看的脸一拳,当然那只是想想而已。因为挨她一拳,他的脸应该不会怎样,但她的后果可能是手被折断!
严浩丢下一袋东西,走到门口留下话,“明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第一天上学别迟到。”
等他走了出去,苏晴停止抽泣,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袋子,里头是新制服、新书包、书本、文具……是给她的吗?她从来没有用过新的东西,这些全是给她的!
第一天上学别迟到!
想起他走前留下的话,这时她才发现这房间是全新的,它的色系、摆设全以小女生为主,是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