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他们现在就不会对我下手?”
“他们会的,等他们把他们需要的文件弄到手。你那天在会议厅一贯的表现吓住了他们,他们知道你虽然年轻,可是你很强悍,不像他们以为的那么好应付。”
他眉头锁得更紧。“那不是我。”
必轸只迳自往下说:“没有你,他们照样可以把公司肢解出售,可是没有文件,他们就需要费点周章,不断开会,直到说服其他股东和董事支持他们关于公司经营不下去,必须卖掉的谎言。现在你既然活著,他们应付你一个,自然比去说服其他十几个人容易。至少他们是如此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关辂沉吟半晌。“爸的遗嘱和文件在哪?”
“只有一个人知道,而她现在神智不清。”
必辂吃了一惊。“妈?”
必轸点点头,“放心,她很安全。他们都没有人想到她身上去。”她斜眼看他,“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天跟你问起我,这两天又一直邀请我们一起吃个饭,一家人聚聚什么的?”“想找机会从你这下手,拿你来要胁我,逼我交出文件?”
“你现在明白你要应付的是些什么人和什么事了吗?明白为什么我要阻止你和琬蝶这时候交往吗?”关辂脸色猝变。“他们也会去利用小蝶?”
“利用还是客气的。他们会不惜伤害她,以得到你的合作。”
必辂握紧双拳。“我不相信。若这一切都是大伯他们为了争财产……我不相信他们会如此灭绝人性。”“我和爸的死还不足以证明吗?”她厉声道:“你太天真了。”
“这件事我会设法查个明白。你不要管我和小蝶的事。你答应过我,令晚你却趁我不在,假冒我去和她说话!”“我答应你不再在你和她一起时闯到你身上,”她学他的话,“我没有违背承诺。”关辂气得要命。“你不许再到她面前假扮我。”
“我没有假扮你。”她柔和无比地说:“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是你。”
“是你该还回你的本体的时候了!”
她涩涩的笑容随著身形逐渐变淡。“太迟了。关辂,关轸已经死了。她死了好久好久了。”“关轸!轸轸!回来,轸轸!我叫你回来!你不准再替我约小蝶,你听见没有?”“我是替我自己约她。”她微微哽咽的声音在空中回道:“我想见她,想碰触她,模模她。先爱上她的是我。而我依然爱她!”最后那一声痛苦的呼喊,拧绞著关辂的心。他颓然在床边坐下。忽然他希望他不是关辂。他希望他仍然是过去住在六南村乡下,那个懵懂单纯的吕木森。
但若他不曾回到台北来寻根,他就不会认识琬蝶,爱上琬蝶。
他该如何是好?
★※★※★※
“谁教你炸掉关锦棠的?现在可好,关辂也没死,还比他老子更难缠,事情越搞越不可收拾!”“什么?我还以为关锦棠的事是你叫人去下的手。美国那边不也是你找的人吗?我正想你这次怎么如此心狠手辣,一个也不留呢!”“胡说,美国那边明明是你找的人,别想栽在我身上!我自始就没说过要杀人。我只叫你牵制住他们父子其中一个,我们的目的在东西,不在人。闹出人命,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不是为了带著那些东西去牢里过下半辈子。”“那些东西我看这一下更难弄到手了。”
“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去替他找出他的杀父仇人,也许还可以讨份情。”“我?为什么要我去找害关锦棠的人?”
“撇清你的嫌疑。关辂已经把你列为嫌疑犯之一了。你不去找,等别人找来,你还有后路可退吗?”“可……可是……我去哪找呀?”
“那是你的事!还有,别再打电话给我!”
“我好久没见到你了呀。自从关锦棠的事发生以后……”
“这事不解决,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
“可是……喂,喂……”
电话里只剩嗡嗡声回答他。
“爸。”
他自桌子后面抬起头,手上还握著话筒。
“你几时要送我去美国读书啊?人家都开学好久了。”
“等我上西天!”他怒吼,用力摔回话筒。“走开,走开!不要烦我!”
虹瑛耸耸肩,不在乎地自书房门口转身走开。她晃进客厅,打开电视,眼睛立刻被萤光幕上英俊得不得了的男人吸引住。“关先生,请问你为什么突然决定把贵公司多年来视为最机密的独家电脑系统公开发售?”“我要修正一下,『巨霆』的精密电脑并不是『公开发售』。它不止是一套系统,它是极精细的电脑大脑。我们能销售我们的大脑或思考方式吗?”现场升起一片笑声。虹瑛也笑著,但不是因为在听关辂的风趣对答。天呀,她著迷的看著他,这个人真是酷翻了。比刘德华帅,比郭富城酷,又比张学友有魅力。慢著,虹瑛张大眼睛。她想起来了。她老头前些日子不是叫她去打听一个地址什么的?还叫她要照片。不就是叫关辂还是关什么的吗?对呀!她弹一下手指,跳起来,这个关什么的既然在台北,她何不直接去找他呢?说不定他可以帮忙,让她去美国呀!
第九章
他们有些一个人在走廊上逛;或坐在屋廊下的竹编躺椅里,对著屋顶发呆;有的在院子里,像小孩子般玩耍。四周都是老人,他们穿著旧旧的衬衣和宽宽的裤子,风一吹,就像挂在身上的布似的拍来拍去。还有的穿著蓝格子或粉红色睡衣,也都很旧,有的衣袖和膝盖上还有补钉。不过衣著对这些老人并不重要。他们都张著茫然和天真的眼睛,待在这,等时间一天天过去。
然后呢?关辂不敢想像。他尤其不敢想像他母亲竟被安顿在这么个简陋的地方。
疗养院的建筑呈ㄇ字型,大门进来是个水泥地,光秃秃的院子,其余三面都是两层楼的屋舍,也全是水泥建筑,坚固但冰冷。他没有跟这里的负责人,或其他人,事先约好。他动了点脑筋,从关轸那套出这个地方。她也只告诉他“南投的一个疗养院”。没有名字,没有地址,他想查电话也无从查起。
也只有这件事关轸没有代他预约。他想著,生气但无可奈何。过去几个星期,关辂总是在最后一分钟,才被关轸通知他要去见谁,和谁晤谈生意,或参加某个他事先毫不知情、毫无准备的会议。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关轸永远与他“同在”。而关轸永远知道一切,她可以用简洁有力的短短几句话,就令对方心服口服,毫无异议的在合约上签宇,为『巨霆』增加一笔可观的交易。
这些关辂目前为止会晤过的客户,有些是从欧、美来的。他完全不知道关轸几时和对方接的头,或如何和他们纸上交涉,说服他们来台湾,和他──和她──当面详谈生意细节。当然,跟他们谈的,其实是关轸。
必辂十分惊讶她的外语能力。除了英文,他还听到她用过另外两种外国语言,流利的和对方对谈。当那些他从未听过、从未学过的语言自他口中侃侃而出,他几乎檐心他的舌头会打结。自然了,他讽刺地想,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只不过每次事后他都感到筋疲力竭,好像才打完一场艰苦的战役,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当了一次又一次的躯壳替身,等工作圆满完成,关轸再把他的空壳子还给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