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说我不像东宫?我本来就不想当东宫呀!做这个也不行,做那个也不行。倒底要怎样才行?说呀!我要怎么做,你们才不会这么唠叨?”
“总之,先吃了早餐再说吧……”
接着。听到上级侍女一条颤抖的说话声,以及女东宫咚咚顿足捶胸的声音。
“我说我不要吃呀!啊,受不了啦!”
还是一样的任性别扭,尚侍叹了一口气。调整一下呼吸,走了进去。跪下后,他用很沉着的声音说:“女东宫殿下找我有事吗?”
女东宫惊讶的回过头。
“哟!尚侍呀?我才没叫妳呢!回去吧!”
“不行。这里是怎么回事?早餐弄翻了,地上也弄脏了。”
房里的屏风被踢到角落,早膳翻倒,羹汤流满一地,看起来就觉得恶心。
炸鸡块被跺得糊糊烂烂的,用甘葛熬煮的栗子汁也黏稠的散布一地。
“不赶快清扫的话,会弄脏整个地板的。快去叫人来打扫!”
被女东宫闹得六神无主的三位局和一条,这才恢复镇定,叫女官进来。
打扫时,女东宫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去,可是却嘟着嘴不说话。
如果是三位局或一条,就会拼命的哄她,让她开口说话。可是,尚侍却无意那么做,只是保持静默。女东宫愈来愈沉不住,终于开口了。
“怎么啦?尚侍,不问我为什么踢翻了早膳吗?l
“有很多公主都很粗心大意。还有些整理不好裙子,就……”
“我才不是粗心打翻早膳的。”
“是吗?”
“…妳不问我为什么踢翻了早膳吗?”“妳希望我问吗?”
女东宫发泄似的,皱着眉,蹬蹬蹬的跺着地板。
“谁叫他们弄驯鮨(编按:在鱼月复中放入米饭,使其自然发酵制成的食品)给我吃。我说过好几次不吃驯鮨的,三位却说有营养,硬是要我吃。”
“驯鮨?”绮罗尚侍惊讶的张大了嘴。不过是为了一道厌恶的菜而已,就闹成这副德性,绮罗现在才真正感觉到女东宫的孩子气实在很可笑。
可是,地上并没有她所说的驯鮨……
“看了就讨厌,所以扔到院子里去了。”女东宫很得意的说。
面对既不骂人,也不顺着她、哄她的尚侍,女东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对方不说话、不采取任何行动,她就捉不到把柄可以发脾气。“我…我其实还蛮喜欢栗子煮甘葛的……”
“当然!煮栗子很花时间,甘葛又很贵,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我又不是一般人,我是东宫。”
“……”
“东宫可以不吃她不想吃的东西……”
“是吗?东宫以后不必吃饭了吗?我会转告的。小百合,去告诉一条……”
“等一下!”女东宫着急的叫出来。正在发育,食量正大的十五岁女孩,最快乐的事就是一天两次的用餐。“我没说不吃呀,我会忍耐着吃的!”
“用心做出来的东西被弄成那样子,水司(编按:后宫十二司之一,掌管水、粥)、膳司的女官都不会高兴的。大家可能都心灰意冷,不肯再准备御膳了。更何况做出不合女东宫口味的御膳,还可能遭皇上降罪呢!”“我没有那种意思呀,我会向皇上求情的!”
“那么,快去解释、道歉,再拜托她们准备新的御膳呀!”
女东宫嘟起嘴,一百个不情愿的瞪着尚侍。看到尚侍处变不惊的神情,知道自己再闹脾气也无用,只好叫来一条,勉为其难的道歉。
一条和三位局又对新尚侍的手腕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断以眼神表示感谢之意,才退了下去。女东宫觉得很懊恼,气呼呼的挥着扇子,走来走去的。刚开始时,绮罗的确很惊讶居然有这么任性的女孩,大叹自己必须侍奉这匹野马,实在太不幸了。可是习惯以后,也不觉得怎样了。
要说调皮,姐姐绮罗并不输她,发起脾气歇斯底里时,也相差无几。
弟弟绮罗不仅是与外界隔绝,甚至可以说是在封闭的小空间里成长的,对歇斯底里症却已有多年的体认。
对把恨埋在心底般阴沉的歇斯底里,他已经忍了十几年了。
比起那样的歇斯底里,女东宫这种随兴而起的歇斯底里,根本算不上罪过。
一个人大闹过后,彷佛很不好意思似的,嘟着嘴的样子,也是挺可爱的。女东宫的随身侍女,都是出自名门的贵族,很有教养也很熟悉宫中礼仪。可是,对处理歇斯底里症的方法却很生疏,女东宫一发起脾气来,就惊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让弟弟绮罗为她们干著急。
女东宫突然停止踱步,转向弟弟绮罗,瞪着他说:
“我是东宫,妳居然不爱护我。我要跟皇上说,他一定会降罪给妳的!”
看着女东宫耍性子逞强的样子,愈看愈好笑,弟弟绮罗噗嗤笑出声来。
《真是孩子气。应该说还不够成熟还是可爱呢……?姐姐绮罗常说三公主太孩子气了,应付得好累。右大臣家的三公主就是这种感觉吗?女孩子真是太可爱了,不过那些上了年纪、歇斯底里的女人就很可怕了。》弟弟绮罗笑容可掬的看着女东宫。拿出最后王牌“皇上”、“降罪”,尚侍还是无动于衷,女东宫真的是无计可施了。每次都是这样。
无论怎么闹、怎么痛快的骂,新尚侍不是静静的看着她,就是面露微笑直盯着她看,害她怎么做都不是。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子。
当时她想,新尚侍一定是奉了哥哥皇上的旨意,来监视她的严肃之辈。于是在小袋子装满了豆子,做成丢人的武器,准备等新尚侍一出现就丢。没想到尚侍长得跟偶像绮罗那么像,让她的斗志一时被压了下去。可是,马上又冷静了下来,扔了一袋豆子过去。结果尚侍脸色瞬时发青,叫一了声“啊”就昏过去了。经常拿小豆袋扔侍女们寻开心的女东宫,对新尚侍异于常人的纤弱感到非常讶异,同时也觉得自己好象太粗鲁、太过份了,就不自觉的道了歉。
就是从那时候养成了道歉的习惯。新尚侍还以为我的道歉是理所当然的呢!
想到自己那么轻易的就跟她道歉,实在太不甘心了,所以新尚侍再来伺候时,女东宫就很讽刺的说:“尚侍是不是有病啊?我看还是退出比较好吧?”
没想到尚侍好象等这句话等很久了似的,马上回答说:“没错,请女东宫告诉皇上。我是不适合在宫中工作的,只要女东宫允许,我马上退出。”这简直出乎女东宫意料之外,她不由得大叫说:“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让妳退出!”事后才感觉到那是一大败笔。都是喜欢唱反调的本性在作怪,让她不知不觉的挽留了尚侍。可是不挽留的话,又怕尚侍真的退出了。
这种矛盾,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每一个人都为了讨好自己,极尽谄媚之能事,充份显现出贪图宫中繁华的。在尚侍身上,却看不出那种心态。虽然嘴里不说,但是不愿在宫中工作的心意是显而可见的,所以,绝对不会轻易奉承人的。这一点让女东宫感到不悦,但也因此让女东宫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值得信赖的。十几岁,还懵懵懂懂时,就被立为东宫。生活空间突然变得很狭隘,不但不能交到知心好友,四周的人也都因为她是“女东宫”,对她小心翼翼的。
偏偏还有一堆人批评“女东宫不好”,用很怀疑的眼神来看她。硬要我当东宫,又说不该立女东宫,到底是要怎么做呢?这样子叫人怎能不变得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