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当上了大臣,就在堀川附近盖个豪邸。到时就接你来住,听不到梦乃一年换一个的新宗教经文念诵声,对你的精神会好一点。”
“的确,听到经文我就想哭。”
梦乃几乎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一有新兴宗教出现,立刻加入。和同样狂信的侍女们,每天焚烧盐肤木、打鼓、摇铃、念诵诡异的经文。少主听到那些声音,就没有食欲,精神衰竭。消极得想落发为僧,躲入寂静的山中。
可是,现在这模样,看来只能当尼姑啰?可是,有愿意收留自己的尼姑庵吗?愈想烦恼就愈无边无际。
小百合突然想起来说:
“绮罗,跟式部(注3)承大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绮罗想起约好式部承陪她去看市集的,赶紧起身。
少主羡慕地看着绮罗说:“真好,可以去任何地方。再来玩喔!”
“当然。不过,我也不想遇到赞岐,她很会瞪人。女人就是善妒、固执,所以令人讨厌。”绮罗耸耸肩笑笑。精神抖擞地踏步离去。
留下可怜的弟弟!看着被当男孩子带大的绮罗,不但对这种日子毫无疑惑或不安,甚至充分享受着自由的乐趣,不禁对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哀。
世人对姐弟俩悲喜交杂的复杂生活虽不知情,却都知道权大纳言家有个活泼、才气横溢、可爱的绮罗少主。还有一个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连见到父亲都会脸红的纯情绮罗公主,她的形象刻画在每个达官公子的心中。
〈注1〉:日本贵妇人穿在外衣内的一种衣着。
〈注2〉:日本礼服的一种。
〈注3〉:太政官八省之一,掌管仪式、铨叙。
三在北嵯峨
“绮罗,别再闹脾气了。回去吧!”
小百合边擦着汗,边以严重的口气对一言不发的绮罗说。
绮罗靠着肘枕横卧,听到小百合的斥责,皱皱眉把身子背向她,还是不说话。
小百合急了,用她的口吻说:“绮罗,妳没嘴了吗?妳说话呀!”
绮罗这才吐出一句话,说:“好热呀---l
“啊?妳说什么?”
“我说很热!快用扇子给我搧风呀,反应真慢!”
“老天!”小百合满心不愿,还是拿起了扇子,替绮罗摇风。
进入六月后,天气热得异常。在京都的三条邸,光是坐在房里不动,都会满身大汗。所以三天前,绮罗突然说要小百合跟她去北嵯峨山庄时,小百合真是满心欢喜,以为可以去纳凉了。没想到绿树覆荫的嵯峨山庄,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凉快。
二、三年疏于整修的山庄,斑斑剥剥不堪入目,反而更让人觉得闷热。而且,这次的山庄之行走得太匆促,准备不及,席子、御帘都是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旧东西,用得非常不舒服。再加上没有个象样的随行侍女,能照顾绮罗起居的只有自己一人,想到这一点,她就开始怀念京都的三条邸了。
如果只照顾绮罗起居也就罢了,偏偏随行人员太少,人手不足,连小百合都不得不做厨房的事,还有早上的打扫工作。
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去帮忙打水,拉起水桶时,反抗意识也跟着涌上心头。小百合心想,自己虽是权大纳言家的家仆,却也是照顾贵人生活起居的高级侍女,根本不必做这种下女做的工作。她愈想愈气,自己为什么非打水不可?索性丢了水桶,窝在座垫上,求绮罗回京都,可是绮罗只管摇头。
“那么,至少再找几个侍女跟下女来。我不要再打水了!”
“我是行元服之礼前的半大人,不可以带太多随行人员。半大人的我,只配带半大人的侍女小百合。”
“妳真是固执!受不了!”小百合气得扔了扇子。虽是主从关系,却有乳姐妹的一份情。小百合一生起气来,就会摆出姐姐的姿态。“妳就是这样一个爱耍性子的小孩,难怪人家说妳是小孩子!”
“小孩子?妳说我是小孩子?”
“正是!妳根本不能行元服之礼,偏偏要强求妳父亲,让他烦恼。妳不觉得不好意思吗?”小百合连汲水之恨也一起宣泄了似的,数落绮罗的不是。
绮罗倏地站起身来,冲出屋外。
不久,随行的人从庭院跑过来说:“小百合,绮罗少主说不要随行者,一个人出去了,怎么办?”
小百合叹一口气,说:“不要管他,让他冷静一下吧!”
“可是,万一在山中被山贼袭击了……”
“绮罗少主会咬山贼的手逃走的,放心!”
小百合丢下这句话,又去做她厌恶的汲水工作。
只有几个跟在绮罗身边的侍女知道绮罗是女儿身,这次的随行人员当然都以为,绮罗是权大纳言家威风凛凛的少主。而看到小百合痛骂主子家的儿子,随行者都对小百合的威势感到佩服乖乖的退了下去。
遭小百合怒骂飞奔而出的绮罗,快步走在山路上,想宣泄一下怒气。
《她是怎么了?打从出生时就一直在一起,应该是最了解我的,居然说那种话!什么“半大人”?跟左近少将一样瞧不起我!》
一想到左近少将,更是怒不可遏,她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哔唏哔唏随处拍打。会跟父亲发生口角,负气跑到山庄来;还有在荒芜闷热的山庄里的种种不愉快;以及跟小百合的争吵,好象都是为了左近少将。她自己也知道不可以拿别人出气,可是就是压抑不下怒气。
绮罗继续沿着山路向前走。小时候常常来这个山庄,所以阔别了几年,还是很熟悉这附近的环境,不久就走到了她的目的地-小时候经常游泳的池子。
绮罗探探四周。这附近山路狭窄,草木繁生枝叶茂盛,不是很熟悉地理环境的人,是来不了的。
她确定四周无人,迅速月兑了衣服,跳往池子里。刺骨冰冷的池水,洗净了闷热、忧郁和烦躁。
她一边潜潜浮啊地游着,拍得水花四溅;一边恶意地想着,如果自己就这样失踪的话,那个顽固的老爸会不会考虑行元服之礼的事?
说起事情的开端,就是三个月前跟式部承去看市集时发生的。
那天在东屋跟弟弟见面后,绮罗就跟式部承同搭一牛车,去朱雀大路上的左京东市集,她边走边看要送给弟弟和小百合的丝绸织锦。
斌族和平民交杂的热闹感,让绮罗兴奋不已。容貌原本就亮丽醒目的她,笑嘻嘻地走着,更是引来过路人的侧目。还有人拼命伸长脖子,把视线越过别人的头顶偷窥着她。绮罗皱起眉头问式部承:“我哪里不对劲吗?大家干嘛那样盯着我?”
式部承噗嗤一笑,说:“那是因为你太可爱了呀!”
被称赞没人会不开心的,绮罗缩缩脖子,谦虚的说:“没有啦…”
式部承看到他可爱的表情,笑着说:“权大纳言大人想永远保留住你童姿模样的那份心情,我也很能理解的。”
绮罗都十四岁了,却一直没有行元服之礼的动静。京都的人们都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在准备盛大的仪式,有人说是绮罗的童姿太可爱了,权大纳言舍不得让他行元服之礼。如果知道了不能行元服之礼的理由,可能所有人都会吓昏过去吧!
“可是…”式部承突然表情一改,说:“童姿再可爱,也不能再拖延元服之礼的日子呀!不行元服礼就不能授官位,不能以成年身份任职。你年纪还小,可能会觉得我这番话像大人打的算盘。可是,任职晚,出头的日子就晚,你懂吧!”
不愧是廿五岁的青年,他的话题颇具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