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您看,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昂蒂内阿只能是个专名,”莫朗日说,“谁叫这个名字呢?我承认我不知道,如果我现在往前走,还把您拖了来,正是我指望找到一些补充材料。它的词源吗?不是一个,可能有三十个。您想想,图阿雷格字母表与希腊字母表是远远不相一致的,这就大大增多了假设。您愿意我提出几个吗?”
“我正想呢。”
“那好,首先是αυτι和νανδ,面对着船的女人,这种解释可能会让加法莱尔和我的尊师贝里欧高兴的。这也适合于船首的雕像。有一个技术名词,现在我想不起来,就是打我一百五十棍子也想不起来。
“然后是αντινηα,还有αντι和ναοδ,站在ναοδ前面的那个女人,ναοδ是庙宇的意思,这就成了:站在庙宇前面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女祭司。这个解释从各方面来说都会令吉拉尔和勒市着迷。
“还有αντινεα,属于αντι和νεοδ,新的,这有两种意思:年轻反面的那个女人,这就是说是年老的,或者,新鲜之敌或年轻之敌的那个女人。
“αντι还有作为交换的意思,这样就更增加了解释的可能性了;动词νεω也有四种意思:走,流,穿或织,堆。还有更多……请注意,这驼峰上虽很舒服,却没有埃蒂安的大字典,也没有帕索、教皇或李德尔—斯各特的词汇。亲爱的朋友,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向您证明,铭文学是一种多么相对的学问,总是依赖于新材料的发现,它不是取决于书写者的兴致或他的奇特的宇宙观,就是与先前的材料相矛盾①。”
“这也差不多是我的看法,”我说,“但是,请让我表示惊讶,您对所追求的目标怀有这样怀疑的看法,您却毫不犹豫地承担可能会相当大的风险。”
莫朗日谈谈地一笑。
“我并不作解释,朋友,我只是汇集。从我带给他的东西中,唐·格朗杰有必需的学识作出以我浅薄的学识作不出来的结论。我原想玩一玩。原谅我吧。”
这时,一头驮东西的骆驼的系带滑月兑了,显然是没有绑紧。有一部分行李摇晃了,掉在地上。
①莫朗日上尉在他有些地方纯属想象的举例中,似乎忘了还有另一个词源,ανθνεα,多利安方言,ανθινη,’ανθοδ,花,意思是开花的。——拉鲁先生注
艾格—昂杜恩早已跳下骆驼,帮助布—杰玛收拾。
他们收拾完毕,我催动骆驼,与布一杰玛的骆驼并排走着。
“下次要把骆驼的带子系紧,快要爬山了。”
向导惊奇地望着我。直到那时为止,我认为没有必要让他知道我们的新计划,但我想艾格—昂杜恩可能已经告诉他了。
“中尉,直到锡克—萨拉赫,这条白色大平原的路并没有山呀,”沙昂巴人说。
“我们不走白色大平原这条路了。我们要南下,经过霍加尔高原。”
“经过霍加尔,”他轻轻地说,“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不认识路。”
“是艾格—昂杜恩带我们去。”
“艾格—昂杜恩!”
布—杰玛发出这一声低沉的惊呼,我望着他。他的眼睛转向那个图阿雷格人,混杂着惊异和恐惧。
艾格—昂杜恩的骆驼在前面十多米处,与莫朗日的骆驼并排走着。我知道莫朗日大概正跟艾格—昂杜恩谈那有名的铭文。但我们并不太落后,他们听得见我们说话。
我又看了看向导。我看见他脸色灰白。
“怎么了,布—杰玛?你怎么了?”我压低声音问他。
“这儿不能说,中尉,这儿不能说,”他小声说。
他的牙咯咯作响。他又说,仿佛是在叹气:
“这儿不能说。晚上停下的时候,太阳落了,他转向东方做祷告的时候,你叫我,那时我再跟你说……这儿不能说。他在说话呢,但他听得见。走吧。赶上上尉。”
“又是一件麻烦事,”我嘟嚷着,用脚夹一夹骆驼的脖子,赶上莫朗日。
傍晚五点钟左右,打头的艾格—昂杜恩停住了。
“就是这儿,”他说,跳下了骆驼。
那地方又阴森又美。左边,是一堵奇妙的花冈岩壁,它的灰色的尖梁横亘在火红的天空中。一道曲折蜿蜒的通道将石壁由上至下劈为两半,大概有一千尺高,宽度有时可容三头骆驼齐头并进。
“就是这儿,”图阿雷格人又说了一遍。
前面,在落日的余辉中,我们将要舍弃的道路象一条灰白的带子向西伸展开去。白色大平原,通往锡克—萨拉赫的道路,可靠的歇脚处,熟识的井……而相反的方向,衬着殷红的天空的这堵黑色石壁,这幽暗的通道……
我望着莫朗日。
“停下吧,”莫朗日淡淡地说,”艾格—昂杜恩建议我们灌满水。”
我们一致同意,进山之前,在那儿过夜。
在一个黑乎乎的洼地里,有一眼泉,上面悬着一道美丽的小瀑布,几丛灌木,一些植物。
上了绊索的骆驼已经开始吃起来了。
布—杰玛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摆下餐具,杯子和锡盘。他打开一盒罐头,放在一盘生车旁边,那生菜是他刚在湿润的泉边采来的。从他摆放这些东西的僵硬的动作中,我看出来他是多么地慌乱。
正当他俯身递给我一个盘子的时候,他对我指了指我们要进去的那条阴森幽暗的通道。
“Blad-el-khouf!”他小声地说。
“他说什么?”莫期日问,他看见了他的举动。
“Blad-el-khouf。这里是恐怖之国。阿拉伯人就是这样称呼霍加尔高原的。”
布—杰玛又回到一边坐下了,让我们吃饭。他蹲着,开始吃几片留给自己的生菜叶子。
艾格—昂杜恩一动不动。
突然,图阿雷格人站起来了。西边的太阳只剩一个火点了。我们看见艾格—昂杜恩走近水泉,把蓝色的斗篷铺在地上,跪下了。
“我没想到图阿雷格人是这样尊重穆斯林的传统,”莫朗日说。
“我也没想到,”我出神地说。
此时此刻,我顾不上惊讶,我有别的事要干。
“布—杰玛,”我叫他。
同时,我望着艾格—昂杜恩。他面对西方,沉浸在祷告中,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我。他正匍匐在地,我又叫了一声,声音大了些。
“布—杰玛,跟我到我的骆驼那儿去,我要在皮套里拿点东西。”
艾格—昂杜恩一直跪着,缓慢地、庄重地、喃喃作着祷告。
布—杰玛没有动。
回答我的只是一阵低沉的申吟声。
莫朗日和我一跃而起,跑到向导跟前。艾格—昂杜恩也同时到了。
沙昂巴人闭着眼睛,手脚已经冷了,只是在莫朗日的怀抱里嘶哑地喘息着。我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艾格—昂杜恩抓住另一只。我们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猜想,理解……
突然,艾格—昂杜恩跳了起来。他刚看见那个可怜的、凹凸不平的饭盒,一分钟之前阿拉伯人还夹在膝间,现在翻扣在地上。
他拿起来,放在一边,一片一片地检查还剩下的生菜叶,发出一声沙哑的惊呼。
“得,”莫朗日小声说,“在这一位身边,现在他该发疯了。”
我盯着艾格—昂杜恩,他不说话,飞快地跑向放着我们的餐具的那块石头,旋即回到我们身边,拿着一盘我们还未动过的生菜。
这时,他从布—杰玛的饭盒中拿出一片绿叶,那叶子肥厚宽大,颜色暗淡,把它和从我们的菜里拿出的一片叶子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