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作点,小姐!”女乃妈迅速的搀扶住纪菱。
“不,女乃妈,我……我要回西贡去,爸爸还留在那里,我要找到他。”纪菱勉强振作起精神,跨出踉跄路脚步往汽车的方向走去。
“回……回去?”女乃妈一面紧迫着纪菱,一面不赞同的喊着:“不行!回去太危险了,现在西贡城里的人都往外逃,我们回去不是自寻死路吗?小姐,不行啊!而且……”女乃妈面有难色的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纪菱有些不耐的提高音调。
“刚才我那口子来电说那杂种……”女乃妈不小心月兑口而出。
“住口!女乃妈,我不准你这么叫展桓!”对于女乃妈的措辞,纪菱气得脸色发白,疾言厉声的纠正她。纪菱知道家里的人私底下是怎么嘲笑史展桓的,但在她面前用词还是会小心翼翼,没想到女乃妈今天会在她面前这么直截了当的咒骂出来。
“是,小姐。”女乃妈有些不悦,但又不好说什么的撇撇嘴,“我家那口子说,史展桓趁越共进军的这乱头,打算杀了纪家全家大小夺取财产,然后远走高飞;反正在这乱七八糟的当儿杀了人也不犯法,真是丧尽天良的东西……”
“住口!住口!住口!”纪菱气得一连吼了几声,“我不准你毁谤展桓,你可以讨厌他,你可以不苟同他,你也可以在我听不到的地方骂他,这我都不管,但你就是不可以这样的污蔑他,你听到了吗?”纪菱从未如此气愤过,这是何等卑鄙的诬陷。
她没想到管家夫妇会厌恶史展桓到这个地步,竟然会用这种卑劣的罪名污蔑他。
“哎呀!小姐,你不要执迷不悟,被他好看的外表所迷惑了,其实我们有很多事情都不敢让你知道,你不要看他年纪轻轻,其实一肚子坏水、一脸的邪气,处心积虑的想要并吞纪家的财产,只有你和老爷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所骗。小姐,你年纪还小不懂事,但是你要听女乃妈的话,我不会害你的。”
“不要说了!我不要再听!”纪菱双手捂着耳,激动的摇着头。
噢!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要听这些污蔑的字眼,她实在不知道女乃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今天会如此激烈的在她面前辱骂史展桓,说些罪大恶极的罪状把在他身上?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一定要回去一趟,我绝不会弃爸爸不顾,自己一人离开的。”纪菱不由分说的上了汽车,然后对司机说:“廖叔,我们快回家去!快一点!”
“这……好……好的,小姐。”司机似乎有些踌躇,但还是发动引擎。
车子在道路上飞驰着,一路上隐约可听见远处传来的炮火声、嘈杂声,此起彼落的不绝于耳,而且越接近市区声音越是清晰。
原本寂静的道路挤满了窜逃的人群,骚乱的气氛似汹涌的波涛淹过街头巷尾,他们稳家带眷拼命的往西贡港的方向奔驰而去。
此时,就在离纪菱车子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发出磊的一声的爆炸巨响,接着一柱黑烟窜向天空,纪菱吓得心脏像被人用力紧紧一揪,几乎快蹦出胸口。
而那一柱黑烟的位置正是家里的方向!
这一巨响也吓坏了司机廖叔,他突然踩下煞车,打开车门便跑了出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一脸惊慌的丢下一句话:
“对……对不起,小姐,我担心我家里的妻儿,我要先回家去了。”语毕,他就窜进杂乱的人群中,不见踪影了。
“回来啊!老廖。”女乃妈对着消失在紊乱人群里的司机吼着:“你要弃我们于不顾吗?”
“女乃妈,让廖叔去吧!我们用走的,已经离家里不远了。”纪菱下了车子,疾步的往烟火弥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难民疯了似的往码头奔窜,整个城镇乱成一团,哭喊声、尖叫声,以及阵阵摄人心魄的隆隆爆炸声,其中还夹带着骇人的机关枪声,达达的不绝于耳;这些声响像天崩、像地裂,随着这染满鲜血的城市在怒吼、在挣扎……
纪菱看到眼前的景象,觉得血液好似在逐渐流失,她咬着唇,努力挥去晕眩不已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位中年人抓住纪菱的手臂,急急的说:
“傻瓜,你怎么往城里跑?赶紧往港口的方向逃,快点!最后两个船班还没走,快点逃啊!越共打进来了,你看!”他指着远处巍巍耸立的鹅黄色与白色的法风建筑物。
“大统领官邸已经升起解放军的军旗,西贡是真的沦陷了,别再流连了,再耽搁下去就会走不成,快走吧!”那位中年人丢下这些话后,就往港口的方向快速的离去。
纪菱并没有理会中年人的忠告,也没有放缓脚步,她一直往家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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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院子的大门,在纪菱要入门的当儿,她与荣嫂撞个满怀。
荣嫂一脸恐惧的高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哪!”然后,她就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去。
纪菱一脸惨白的冲进大厅,厉声的喊着:
“爸……展桓!你们在哪里?爸爸!展桓,回答我啊!”纪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寻找他们,但是却没有半个人回答她。
就在她走到后院时,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停住脚步,血液迅速自身体里抽离让她刷白了脸。
她看到自己的父亲动也不动的瘫倒在地上,脸仰望着天空,而他的身体就浸在一摊殷红的血泊中。
在不远处她看到了史咏虹,她的衣服像被野兽撕咬后的狼狈不堪,她的神情痴呆、头发紊乱,似乎没了神智;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脚边,而那个男人正用一对绿色的眸子瞪视着自己。
他是史展桓,而他手上正握着一把机关枪。
见到这一幕的纪菱,全身不可遏抑的战栗着、双唇颤抖着,双眼直盯着眼前的景象;她看到手持枪械的史展桓,又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瞬间明白荣嫂为何会高喊杀人了这句话,也顿悟女乃妈刚才辱骂史展桓的那番话。
她的心在此时被利刃撕扯成一片片、一块块,对史展桓一切的情爱、眷恋,也随着残破的心消失殆尽。
纪菱扑向父亲的躯体抱着他,暗哑的发出嘶吼声:
“啊!不……爸爸,这不是真的……这是恶梦……天啊!谁来从恶梦中救醒我啊!”
纪菱悲戚哭喊着,她看到站立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冷眼瞪视她的史展桓,立即不假思索的欲扑向史展桓身上。
但此时女乃妈从门边突然窜出,死命的抱住纪菱,将她拖往门外,一面连声的喊道:“危险啊!小姐,你不能过去。”
“不!放开我……啊!放开我,我要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别傻了,他已经杀了老爷,会再杀了我们的,你别再相信这丧尽天良的杂种了,快逃啊!”
纪菱发了疯的狂叫着,满脸的错愕与泪痕,以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为什么!史展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
突然,一声爆炸声在史展桓与纪菱之间炸开,那豪华气派的宅子倾颓下来,瓦砾、碎石瞬间滚落,尘埃在风中飞扬,烟硝在空气中弥漫。
这一切阻隔在他们之间,在烟雾弥漫中,仿佛看到史展桓的绿眸在这一瞬间恸诉着一股悲凉。
就在这惊鸿一瞥后,房子在刹那间失去原有的富丽堂皇,慢慢的成了废墟。
湛蓝的天空已被烽火染成赤红,像血管里脉动的血一般殷红,隆隆炮声淹盖了人们争取生存的空间、生命的尊严;原本富庶的大地在哭号、壮丽的山峦在哀吼、迤洒的河川在鸣泣,纪菱凄厉的悲鸣伴随着风的呼啸,在天地间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