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是孙儿,是孙儿啊!为什么他就不能尽尽为人子之责呢?
“爹,我正在忙……”凌洛风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打断。
“忙!忙!忙!你几时不忙?为什么每回叫你成亲,你就……”
“好了啦,爹,我不是告诉过您那太麻烦了吗?那些繁文缛节烦都烦死了!”
凌建扬气得吹胡子瞪眼。有谁会说成亲太麻烦,除了他这个不孝子外!“麻烦着你了?什么事都有下人准备,你只要当天出场就可以了,你烦什么你?”
“要踢轿,要拜堂,要拜祖先,还要大宴亲朋,听着就烦!”眼见父亲的脸越涨越红,他总算适可而止,“您去年趁着我上京的时候,不是已经帮我纳了个妾吗?至于生孩子嘛……您老人家慧眼独到精挑细选的紫菱没得生,可不能怪我没尽力。”他吊儿郎当地笑道。
凌建扬听了这番连褒带贬兼推卸责任的话,心中有气却又不好发作。那紫菱是他托人留意了许久才找到的,她娘一共生了六个儿子,才生她一个女儿。他盘算着这样的娘生的女儿必定也有不弱的生产力,是故趁儿子不在,便自作主张帮他纳回来作妾,是有那么点霸王硬上弓的味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敷衍我,你若真有尽力,她会没得生?”据说他这个儿子好几个月才上那紫菱的房里一趟。终究气不过,他还是念了几句。
“少爷,清叔在外头求见。“
凌洛风乐得可以不必再跟父亲讨论婚姻的事,马上便宣他入内。
“少爷,老爷!”
“清磊,什么事?”凌建扬现下已完全不管庄中的生意,原本正想离开,不打扰他们。
“噢,我刚从白梅村赶回来。”
凌洛风立即蹙起眉,“不是要你去找丹红妃吗?你去白梅村做什么?”
“少爷,我正是因为打听到白梅村有人种植上好的丹红妃,这才去的。”
凌建扬对儿子的态度颇不以为然,清磊忠心耿耿为山庄做事,他怎么可以用这种不善的语气同他说话。
“清磊,你先喝杯茶,有事慢慢说。是不是找不到?没关系,急也急不来。”
“谢谢老爷!”清叔无限感激地朝老主人笑笑,“不过不是为这事!”顿了一下,他才续道:“我在白梅村见到……以前的少夫人!”
凌建扬看了一眼儿子,只见他仍稳稳坐着,只是手关节握得发白。
“她生了一双龙凤胎,四岁左右……”清叔犹豫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少爷,才说道:“那小男孩,我看活月兑月兑就是……少爷小时候的模样!”
“胡扯什么?”凌洛风沉声斥喝。
“洛风!”凌建扬提高声音怒视儿子,“清磊,你仔细说给我听!”清磊办事一向妥当,他不会乱说话的。
当年这臭小子要休妻时,坚拒透露原因为何,气得他这老父差点儿吐血。人家好好的一个闺女,进门还不到三个月,便被他儿子休了,这叫人家一个女孩子往后一辈子怎么过?更休提那女孩子还是他凌建扬救命恩人的女儿,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嘛,叫他死后拿什么脸去见那温柔婉约的荆氏?
于是,他当场就跟儿子大吵一架,两父子几近反目成仇,回来还是勒大夫见他身体日渐衰弱,知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才稍稍透露了内情给他听。
可这些年来,他心中一直纳闷,那长得跟她娘一模一样、而且同样有一副好心肠的女娃儿怎么会做出这等失节的事来呢?
会不会是当初真的误会了?若真的,那两个孩子就有可能是他的亲孙儿了!还是龙凤双胞胎哩!呵呵!他的老眼霎时闪闪发亮。
听清叔说完前因后果后,凌建扬马上便转头命令儿子。
“洛风,你明儿个马上去看看!若是我凌家子孙绝不能任其流落在外!”
“不去!”短短两个字,冷冽得像腊月的寒风吹过。
“你!”凌建扬气得血直往脑门冲。“清磊,赶明儿一大早我跟你去看看!”
“爹,您的身体……”
“我就算是死在路上也要去!”比恨?好歹他还是块老姜哩!
凌洛风无奈,“好吧,我去就是了!”
案亲和清叔走后,凌洛风独自一人沉着脸坐了许久,才唤下人来。
“备马!”
那小厮一脸疑惑,却没敢多问。
多快三更天了,少爷要去哪里?
☆☆☆
连君瑶在忘忧谷里忙了一整天才归家,丹红妃后天就能收成了,那时小智就会送去青风山庄。
想到青风山庄,她不免又想起他。不知他这些年来过得怎样了?应该很好吧!没有了她这个不贞的妻子在身边,日子应该会过得顺心如意吧?
不知清叔有没有告诉他她还活着?他知道后是否会怨恨她还活着提醒他曾娶了个失节的女子?
他应该再娶了吧?那女子必定冰清玉洁,不像她这样……他曾说过要她帮他生几个儿子,现在他的妻子应该已帮他生了吧?
虽然每回想起他,都令她心痛,但她不想忘,也忘不了!四年了,没有一日她不想起他,他英俊的脸庞和伟岸的身影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她的心头!
多少个夜里,她在梦中重回他的怀抱,再度接受他温柔的呵护;又多少个夜里,她想着他,念着他,眼睁睁直到天明。
然而切切的思念最终全都化成一声声的悲叹和苦涩的泪水,明白此生永无相见之日令她一颗破碎的心碎完又碎!
幽幽叹口气,她往山下走去。
她今天并没有带小桐和小巧一起去忘忧谷,事实上,她很少带他们俩出门。孩子一日日长大,也越来越懂事了,尤其是小桐,三个月前他就已经懂得问她为什么别人看着他们三母子的眼光那样奇怪,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然而每每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失节才让他们必须面对人们轻视的目光就心如刀割。
幸好,他们俩一向很乖,极少吵着要出门,偶尔央求她一次,她总会心软地带他们去忘忧谷走一趟,只是每回都提心吊胆,怕会遇见村里的人。
她一直走到近家门口,才发觉不远处有个人站在那儿,就她视线所及那男人应该很高大,就好像……
她没敢抬头,她一向怕面对面与人对视,怕看到人家眼中的轻视。
但是那人却跨步堵住她的去路。
连君瑶惊慌地往后退。四年来,从不曾有人主动这样接近过她。镇上有些人看到她便远远躲开,活像她有麻风病似的;有些则会吐口水,好像看到肮脏的东西;有些顽皮的小孩子还会朝着她背后扔石头,就算是母亲生前的金兰姐妹晶姨,也不敢当众跟她打招呼。
“不认得我了?”低沉的男中音像闷雷般自她头顶打下来。
连君瑶但觉血液直往脑门儿冲。这是她连做梦都会听到的声音啊!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这两晚没睡好,才会出现不该有的幻觉。
她仓惶地绕过他的身子,往大门奔去,然而一只大手却钳制住了她。
“看着我!”
她的下巴被抬起,直直望进一双深邃冷寒的眼眸,霎时,连君瑶但觉脸上的血色尽褪,一股寒意自心底深处窜向四肢百骸。
丙真是他!天啊!
“不认得我了?”他牢牢捉住她的视线,显示他不许她回避这个问题。
连君瑶咬着唇摇摇头,脑袋一片空白。
“我问你,里面的孩子是谁的?”他的一双鹰眼锐利地盯在她苍白的脸上。
惊惶中,她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他的神色不容她不答,“是,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