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们是有意搞什么恶作剧么?”他大叫起来,“我从德·朗热夫人家来,她的仆人说她出门去了。”
“这一定是由于你的过错酿成了大祸,”主教代理官回答道,“我走的时候,公爵夫人还在你家门口……”
“几点钟?”
“八点差一刻。”
“告辞了,”蒙特里沃说道,立即火速赶回家中,询问门房是否傍晚时在门口见过一位妇人。
“见过,先生,一位漂亮的妇人,似乎很烦恼的样子。她象玛德莱娜一样默默地流着泪,象长矛一般站得笔直。后来她说了一声‘我的天主啊!’就走了。请您别怪罪,我老伴和我都在这里,她不知道。那一声“我的天主啊!’简直让我老伴和我心都碎了。”
短短几句话,顿时使这位刚强男子面无血色。他给德·龙克罗尔先生写了一封短笺,立即派人送至他家中。他自己返身上楼回房。将近午夜时分,德·龙克罗尔侯爵来到。
“怎么啦,我的好友?”一见将军,他就劈面问道。
阿尔芒将公爵夫人的信拿给他看。
“后来怎么样了?”龙克罗尔问他。
“她八点钟的时候在我家门口,八点一刻就不见了。我失去了她,可是我爱她!啊!如果我的生命属于我自己,我早就叫我的脑袋开花了!”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龙克罗尔说道,“镇静一下。公爵夫人们不会象鶺鸰鸟一样飞走的。她一个小时走不了三里(法国古里,一里大约相当于四公里)。明天,我们每小时走六里!”
“啊!见鬼!”他接下去又说,“德·朗热夫人不是一般的女子。我们明天全骑马去。明天白天我们会从警察那里了解到她往什么方向去了。这些天使没有翅膀,她必定要叫马车。不管她已经上路或藏身巴黎,我们一定要找到她。不是可以打旗语,不用追踪就将她截住么?你一定会幸福的。不过,我亲爱的老弟,你犯了错误,象你这样意志坚强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做这种错事。你们用自己的灵魂去衡量别人的灵魂,不知道绳子绷紧到什么程度,会把人情绷断。为什么你刚才对我只字未提呢?如果你对我说了,我一定会告诉你:一定要准时。”
“明天见吧,”他与德·蒙特里沃握手,又加了一句,“能睡的话,睡吧!”
可是,包括政治活动家、君主、大臣、银行家在内,总之,凡是人类权势所能赋予社会的一切最强大的手段,都使用上了,也是枉然。无论是蒙特里沃还是他的朋友们,都未能找到公爵夫人的踪迹。显然她已经进了修道院。蒙特里沃决心自己搜遍或叫人搜遍全世界的修道院。即使要送掉整整一座城市居民的性命,他也要找到公爵夫人。为了给这位不同寻常的人说句公道话,有必要指出,他狂热迷恋的心情每日有增无减,一直持续了五年之久。到了一八二九年,德·纳瓦兰公爵才从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她的女儿以朱莉亚·霍布伍德夫人贴身女仆的身分到西班牙去了。她在加的斯与这位夫人分手的时候,朱莉亚夫人并未发觉卡罗琳娜小姐就是那位突然失踪、使整个巴黎上层社会手忙脚乱的著名的公爵夫人。
在加尔默罗会修道院的木栅边,并有修道院院长在场,两位情人久别重逢。他们心中激荡着的情感,现在应该一目了然了。双方心中所唤起的强烈感情,自然可以使这段艳史的结局得到解释。
第九章
天主了结风流债
到了一八二三年,德·朗热公爵去世,他的妻子已经自由。安东奈特·德·纳瓦兰在地中海的一方小洲上过活,爱情已使她未老先衰。但是教皇可以解除泰蕾丝修女的誓愿(指进修道院时对神许下的贫修、贞洁、顺从等三愿)。付出了多少爱情换来的幸福之花可以为这对情人开放了。怀着这样的心思,蒙特里沃从加的斯日夜兼程奔到马赛,又从马赛奔到巴黎。他抵达法国数月之后,一艘全副武装的双桅横帆商船从马赛港出发,朝西班牙驶去。这艘船是好几位知名人士租来的,差不多都是法国人。他们对东方怀着狂热的兴趣,打算到东方各地去游历一番、蒙特里沃对这些国家的风土人情了解甚多,使他成为这些人不可多得的旅伴。他们要求他同去,他也同意了。国防大臣任命他为少将并将他安插进了炮兵委员会,为他此行提供了方便。
双桅帆船启航二十四小时后,在西班牙海岸某岛屿西北停泊。这艘船本来经过精心挑选,船体机身航海性能良好,桅帆轻巧,因此能够在距离礁石大约半海里的地方抛锚而毫无危险。有礁石的这一侧,是绝对无法靠岸的。如果渔船和当地居民远远望见帆船在这里停泊,他们先是根本不会担心受怕;后来,也轻而易举地为停船找到了理由。靠近岛屿以前,蒙特里沃叫人挂起美国过旗。雇到船上干活的水手是美国人,只会讲英文。蒙特里沃先生的一位伙伴将他们全部载上一只小艇,带领他们来到小城中一家派店。在旅店里,他让这些人一直处于酩酊大醉状态,舌头动弹不得。然后他对人说,双桅帆船上坐的是探宝的人。这种人在美国因异想天开而十分著名,该国有一位作家还专门描述了他们的事迹。这样,船只停在礁石中就得到了足够的解释。这个自称为水手长的人说,船主和船员在这里寻找一七七八年沉没的一艘大帆船的残骸,船上有从墨西哥启运的珍宝。旅店老板和地方当局也就不再多问。
阿尔芒和忠心耿耿助他一臂之力促成他这艰难之举的朋友们,首先考虑到,无论用武力还是用巧计,从小城这一侧将泰蕾丝修女解救出来或劫走,都无法成功。于是这些胆大包天的人一致商定,从难处着手。他们打算就从看上去完全不可逾越的地方开辟一条通道直达修道院,象拉马克将军强攻卡帕雷岛一般征服大自然。蒙特里沃当年曾参加那次令人难以置信的远征。在当前情况下,岛屿尽头峭壁般的花岗岩,比起当年卡帕雷岛的花岗岩来,可供蒙特里沃手攀脚踏之处还要少;对他来说,似乎修女们比当年的哈得孙·洛沃爵士更为可怕。
劫走公爵夫人搞得满城风雨,将会使这些人蒙受耻辱。象海盗那样,将城市、修道院围困起来,不给他们的胜利留下一个见证人,与此也相差无几。对他们来说,此举只有两条路可循:要么搞一场大火,刀兵之灾,惊动整个欧洲,却让人对犯罪的原因模不着头脑;要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劫走,叫修女们确信是魔鬼登门。动身以前在巴黎召开的秘密会议上,取胜的是后一个方案。为使此举圆满成功,进行了周密的设想。这些对巴黎的享乐已经厌倦的人,这次大概会得到一次真正消愁解闷的机会。
一艘类似独木舟的小船,轻便异常,马来亚款式,马赛制造,使他们得以在礁石中继续航行,直到再也无法通过的地方。两条用钢丝拧成的缆绳,相距几尺远,平行拉起,约在反方向的斜面上;从缆绳上要滑过箩筐,也用钢丝编成,如同在中国一样,当作从一块岩石到另一块岩石的桥梁。缆绳与箩筐配套成龙,就这样将座座礁石连接起来,犹如某些蜘蛛往来其间的蛛丝,蜘蛛正是这样将大树团团围住。从历史上说,是最善于模仿的中国人首先仿效了这种本能的作品。无论是惊涛骇浪,还是海上随时发生的变化,都无法破坏这脆弱的工事。缆绳相当灵活,其弧度经瑟堡海港不朽的创始人、已故加香工程师仔细研究,足以对付惊涛骇浪。这条学问高深的曲线,一越过它,凶猛的流水便无能为力。这条曲线是由天才的观察家根据大自然的秘密尚不能解释的一条规律确定下来的,这也几乎是整个人类天才之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