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说道,毫无怜悯之心,“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思珑·雷诺兹会要一个像你这样见识浅薄、见钱眼开、卖弄风情的人作最好的朋友吗?”
萨拉仿佛觉得她的胃部遭到了他重重的一击。这辈子除了她母亲,她还从没有当面受到过任何人如此恶毒的侮蔑。幼年时的记忆一下子向她淹了过来,让她不能动弹。他等着她的回击,可是她已经力不从心。因为很多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理由,她和杰斯从一开始就讨厌对方,但是她没有意识到,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他是从心底里瞧不起她。她愣愣地瞪着他,泛起了泪光的眼睛亮亮的,然后她垂下眼帘,咽了一口气,用力地挤出了几个字。“对不起。”说完她转过了身。
“你对不起?”他重复了一遍。“见鬼,为什么?”
“为了所有我做过的让你鄙视我的事。”
乔纳森带着她的外套回来了,他把外套披到了她的肩膀上,然后他们离开了。“我现在想回家。”她对她的男伴说道,“我有点累了。”
杰斯目送着她离开。“妈的。”他苦闷地骂了一句,用手捏扁了啤酒罐,远远地扔进了一个垃圾筒。
第五章
思珑冲着一个正在遛狗的邻居点了点头,又朝一对在前院里和朋友们聊天的夫妇笑了笑,但是她一踏进自家的客厅,就立刻收起了这套伪装。“我为什么会受到联邦调查局的监视?”她责问道。
“来杯咖啡怎么样?我可以边喝边说。”
“当然可以。”思珑迟疑了片刻,回答道,并把他带进了厨房。如果他真打算耽搁一些时间,喝上一杯咖啡,那他必定是想给她一个真实的解释,而不是她所担心的粗暴无礼的拒绝。
她来到水槽边,给咖啡壶装满水。她一边用勺把咖啡装进容器,一边扭头望向他,看着他月兑去海军蓝棉布夹克衫,把衣服挂在了椅背。他看上去大约有四十岁,高个子,有着运动员般的体魄,留着一头短短的黑发,有着深色的眼睛和方方的下巴。他穿一件白色的马球衫,一条海军式的宽松裤,和一双帆布的海军甲板鞋,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一个穿着休闲装的颇有魅力而轮廓分明的商务人士,唯一例外的是他还佩带着一个棕黄色的枪套,里面支着一把九毫米半口径的自动手枪。
他看上去似乎已经缓和了一些,所以思珑也继续用一种非常有礼貌的口吻说话,甚至还冲他鼓励地浅浅一笑,好催促他赶快开始。“我正在听呢。”
“两星期以前,我们发现你的父亲打算和你联系,”他说道,一边顺手拖出一把椅子,坐到了餐桌边。“我们知道他计划今天和你通电话。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思珑将咖啡壶插上电,转过身,斜倚在料理台边。“你不也知道吗?”
“别和我玩游戏,探员。”
他简短而盛气凌人的回答惹恼了思珑,但是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如果她继续保持冷静,并且出对她的每一张牌,他会告诉她所有她想知道的一切。“他说他发了一次心脏病,
想让我去棕榈海滩呆上几个星期。”
“你怎么对他说?”
“我甚至不认识那个男人。我从来没正眼看过他。我对他说不。绝不。”
保罗·李察森已经知道了这些。他感兴趣的其实是思珑的态度,以及对于他问题的且不设防的反应。“你为什么拒绝?”
“我已经跟你说了为什么。”
“但是他跟你解释了,他突发了心脏病,想在还不算太晚的时候开始了解你。”
“已经晚了三十年。”
“在这个问题上你是不是过于冲动了?”他同她理论起来。“这可能带给你很多钱——遗产继承。”
卡特·雷诺兹的钱应该或者能够影响思珑的决定,他的这种想法让思珑嗤之以鼻。“冲动?”“我不认为你可以这么说。当我还只有八岁的时候,我母亲失了业,我们只靠热狗和花生牛油三明治勉强过了几星期。我母亲想打电给他,问他要钱,但是我在教科书上找到了关于花生牛油三明治的内容,证明给她看那是世界上最有营养的食物之一,然后我让她确信相比起巧克力来,我更喜欢花生牛油。我十二岁时得了肺炎,我母亲害怕我要是不去医院,我就快死了,但是我们没有任何保险。我母亲对我说,她要打电话给他,让他担保我们的医疗费用,但是我并不是非去医院不可。你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是非去医院不可,李察森特工?”
“为什么?”保罗问,不知不觉被她浑身进发出的强烈的骄傲和自尊打动了。
“因为那晚我好起来了。你又知道为什么我奇迹般地康复了?”
“不,为什么?”
“我奇迹般地好起来,因为我拒绝做任何会迫使我们接受那个卑鄙小人哪怕是一分钱的事,永远,永远。”
“我明白了。”
“那你也会明白,现在我为什么不愿意碰他的钱,现在我既不病又不饿。事实上,我目前拒绝得更快的不是他的钱,而是他想让我去棕榈海滩的邀请,这个邀请只是让他的良心好过一点。”她转过身,面向料理台,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了两只咖啡杯。
“一个奇迹。”
保罗沉默不语,等者她怒气平息,而好奇心浮出水面。他以为她得花上几分钟来转变她的情绪,但是在这点上他低估了她。“卡特·雷诺兹派你来这儿改变我的主意吗?”她质问道。“你是在为联邦调查局执行公务,还是,你有可能趁假期在为他干些私活?”
她的这个提法完全没有根据,但是这让保罗知道了她有很聪明的想象力,而且有无穷的力量能在她自己的逻辑思路上跳跃前进。遗憾的是,就他为她所设想的角色而言,他并不认为这两个特质能够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调查局感兴趣的是雷诺兹的一些业务,还有一些他的商业伴。”他回答道,完全不理会她的责难。“最近我们得到一些消息,显示他和某些犯罪事件有关,但是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直接参与其中,或者甚至并不知情。”
尽避她对于她父亲确实漠不关心,但保罗注意到,当她意识到他很可能是个罪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顿住了。他希望并且期待她会对这样一条消息感到高兴、满足,他可以理解,但是她并没有,很明显她不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不过,很快,她恢复了常态,冲他带着歉意淡淡一笑,然后把咖啡注入杯中托着盘子来到了桌边。
“你认为他卷入了什么类型的事件?”
“我没权利说。”
“我不明白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边说边轻巧地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你不能认为我参与了他做的任何事。”她又说道,声音中充满了十分的诚意,保罗不由得笑了。
“我们不这样认为。直到几星期前,你对我们还构不成任何兴趣。我们在旧金山有一个线人,和他关系挺近,他透露给我们关于你的一些情况,以及他想和你联系的打算。不过可惜的是,我们再也没法接触那个线人了。”
“为什么不?”
“他死了。”
“自然死亡?”思珑一门心思地继续问,不自觉地又回到了她的探员身份,毕竟她受过练。
李察森几乎不被人察觉的迟疑甚至在他说话前就告诉了她答案。“不。”
正当思珑还在惊讶于此的时候,李察森又继续说,“我们以经监视了他,但是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服法官授权我们窃听他的电话。雷诺兹在旧金山有着非常显眼的办公室,但是我们感兴趣的那些商业交易都在别处进行,很可能是在家里。他既谨慎又聪明。他即将前往棕榈海滩,我们希望他在那儿时,有人可以在他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