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他以他希望是安抚的语气说。“我马上回来。”
他进入鬼屋。灯笼的光在仿制的玄关石壁上闪烁,在回旋梯下形成一块块深浓的影子。
“讨厌,你怎么会这么固执?”玫琳拎起裙襬,冲上台阶,尾随他进入鬼屋。“我真的看到窗户里有人。”
“我说过我相信妳的话。”
“别假装讨好我。你现在受雇于我,如果你坚持与闯入者正面冲突,那么我就有责任陪你一起去。”
他考虑片刻后,决定不逼她回屋外去。她在窗户里瞥见的东西显然令她神经紧张,逼她在外面的小径上等,只会使她更加焦虑不安。闯入者即使真的存在,也不大可能构成严重威胁。
“随便妳。”他登上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灯光阴森森地在墙壁上闪动。
“说句话你别见怪,”玫琳在他背后咕哝。“但我绝不会浪费钱来看这怪异得使人害怕的屋子。”
“令人印象深刻,对不对?”他瞥向吊在壁凹里的白骨。“妳觉得骷髅怎样?”
“非常可怕。”
“那是小强的点子。鬼屋完工时,天花板上会吊着几个鬼,还会有一具无头尸体。另一个小家伙建议在楼梯顶端放几个披蒙头斗篷的人像。”
“拜托,亚特,现在不是你当向导带我参观的时候。有个闯入者躲在楼上的某个地方,他可能正在等着偷袭我们。”
“不大可能。飒奇和他的朋友很清楚我不喜欢那种事。”非常不喜欢。等他捉到那个打断他和玫琳亲热的男孩时,他要让他知道他有多么讨厌这种打扰。“大体上,耳目是一群好孩子,但偶尔──”
楼梯顶端晃动的人影使他突然住口。灯光照到一件斗篷的边缘,但人已经走开。闯入者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长廊尽头。
“亚特。”玫琳低声说。
亚特不理会她,登上最后几级阶梯去追那个逃跑的人。他听到玫琳紧跟在他背后,他开始怀疑让她陪伴他的决定是否明智。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瞥,但已足以让他看出闯入者是个男人,而不是男孩。
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亚特追到那扇房门前,放下灯笼,伸手握住门把。门把可以转动,但房门没有开启。
“房门被那个混蛋用重物顶住了。”他告诉玫琳。他用肩膀抵着门板用力顶。
“我来帮忙推。”玫琳移到他背后,伸出双手使劲去推门板。
亚特感觉到房门在重物被移动时开启,他听到房里传出动静。
“他在里面搞什么鬼?”他咕哝。
他再用力顶一下门,门被顶开出一条可供他进入的缝隙。
“留在这里。”他对玫琳说,这次用的是清楚的命令语气。
“务必当心。”她的语气中夹着一丝跟他一样清楚的权威。
堡特冲进房内,侧身半蹲以免目标太过明显。他本能地求助于昔日的训练,找寻最暗的阴影。但他知道他已经慢了一步。
夏夜的凉风从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吹进来,人造蜘蛛网在微风中晃动。薄纱窗帘似鬼魅般在月光下飘扬,无声地嘲弄着他。
白痴──亚特心想,他想要怎样从那里逃跑?除非冒险往下跳,否则闯入者无路可逃。但困兽之斗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他绕过画着两个幽灵在墓穴边徘徊的背景幕,拨开蜘蛛网,慢慢接近窗户。他可以看到整个小阳台,阳台上空荡荡的。
“外面没人,”玫琳在房间中央低语。“他不见了。”
“跳下去没有摔断脖子算他命大。”
“我没有听到声音。”
她说的对。
亚特走到阳台边往下看。他没有看到变形的躯体躺在草地上,也没有发现任何人跛着脚、钻进树林,逃向鲜少使用的南门。
“不见了。”她低语。
“他不可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而不伤到脚踝。”他退后一步往上看。“不知道他是不是利用另一条路逃走。”
“屋顶?”
“有可能,但他仍然得从屋顶──”亚特在踢到一个柔软又有弹性的物体时住口。他低头察看,一股寒意窜下背脊。“可恶!”
玫琳看他弯腰捡起踢到的东西。“什么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闯入者,几分钟前翻过阳台时没有摔破头颅。”亚特举起一条末端打着复杂绳结的粗绳索。“他一定是用这个绳梯进入和离开鬼屋的。”
玫琳叹口气。“至少你知道我没有看到鬼。”
“正好相反,我认为我们不能完全确定那一点。”
她浑身一僵。“什么意思?”
亚特把绳索缓缓拖过掌心。“他的绳梯打的是梵萨绳结。”
第六章
“把事情从头说给我听。”亚特说。
玫琳望着书房窗外光秃秃的小花园,双手反握在背后,专心整理思绪。她清楚地感觉到亚特靠在她的书桌边,等她开口解释。
昨夜离开鬼屋后,他直接送她回家,检查百叶窗上的锁,表示会派人在她家外面守到天亮。“试着休息一下。”他在离开前说。“我有些事要想一想。明天早上我会过来,到时我们再做打算。”
她整晚都在衡量该告诉他多少,现在她必须小心遣辞用字。“我告诉过你我的丈夫毒死我的父亲。我发现爸爸时,他还没有断气。蓓妮设法救他,但连她最强的解药也没有效。她说伦伟用的是某种致命的梵萨毒药。”
“说下去。”
他的语气平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她听不出他是否相信她。
“那时我们都已经发觉伦伟精神错乱。他成功地隐藏了几个月,久得足以骗过爸爸、我和所有的人。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妳从哪里看出妳的丈夫疯了?”
她犹豫一下。“结婚后我就发现伦伟有些地方很奇怪,他经常待在顶楼一个他称为实验室的房间里,他总是把房门锁着不让任何人进去。但有天下午我趁他打坐时偷到了钥匙。”
“妳搜查那个上锁的房间?”
“是的。”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你八成在想那不是温顺的妻子该有的行为。”
亚特不理会那句话。“妳发现了什么?”
她缓缓转身正视他的眼睛。“伦伟深陷在梵萨阴暗面的证据。”
“哪种的证据?”
“期刊、书籍、笔记。爸爸一向瞧不起的炼丹术垃圾。他说那种东西不是梵萨正道。但我从研究中得知,梵萨哲学里向来存在着巫术和炼丹术的暗流。”
“神秘学的无稽之谈。园圃寺的憎侣不传授那种禁忌知识。”
她耸起眉毛。“要知道,对某些人来说,越是禁止传授的知识,越是有诱惑力。”
“我猜妳丈夫就是其中之一?”
“是的。这就是他找上爸爸和混进我们家的真正原因。为了说服爸爸教授他想得到的知识,他甚至不惜娶我为妻。他认为只要能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爸爸就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
“迪伦伟想要知道什么秘密?”
“两件事。第一,古梵萨文的知识,因为巫术和炼丹术的古书都是古梵萨文撰写的。”
“第二件呢?”
她绷紧下颚。“伦伟鬼迷心窍地想成为真正的师父。”
“令尊不肯教他最上层的知识?”
她深吸口气。“是的。爸爸终于明白伦伟生性邪恶,可惜已经太迟了。伦伟真的相信只要能译解梵萨神秘学古书的秘密,他就能变成巫师。”
“如果迪伦伟相信那种事,那么他真的是疯子。”
“不但是疯子,还是杀人凶手。爸爸在去世前不久警告蓓妮和我,说伦伟誓言杀死我们全家人,因为爸爸不肯教授他译解神秘学古书所需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