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的眼神使她突然火冒三丈。“你不要想入非非,我无意重复前天晚上在这马车里发生的事。”
说得好,爱玛。这回反而是你主动提起马车事件了。
迪生露出毫无笑意的笑容。“即使你有意,我也不得不婉拒。”
“你说什么?”
“刚刚发生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她立刻领悟他谈的是跟马车事件毫无关系的另一件事。“什么事?”
“几分钟前我出去叫马车时,一个街头流浪儿在等我。他替人带话给我。”
“替谁?”
“绰号叫『独耳哈利』的旧识,一个在码头区混的兼职走私客。战争期间我偶尔会向他购买情报。”
爱玛吃了一惊。“天啊!走私客会有什么情报卖给你?”
他耸耸肩。“在法国人控制的海域里船只来往的消息、海岸附近的详细地形、军方弹药库的位置,诸如此类的情报。
她眯起眼睛。“你为什么想要买这些情报?””
“我做的生意五花八门。我不能因为拿破仑想要征服世界就让我所有的生意停摆。”
“那当然。”她嘟囔。以后她还是别过问这方面的事。她不确定她想知道迪生在对法战争期间从事走私活动。“怎么可以让拿破仑挡人财路。”
她的嘲讽使他感到好笑。“我偶尔会从独耳哈利那里得到一些对政府也有用处的消息。我当然会把那些消息转告有关单位。”
原来他还从事过间谍活动。“听来你的生活还真多彩多姿。你想独耳哈利今晚要给你的会是哪种情报?”
“我要找在梅夫人的花园里攻击我们的那个人。我昨天传话给哈利说我愿意买跟那个人有关的情报。哈利有遇到坏朋友的本领。”
她扬起眉毛。“由于你跟他的关系良好,所以我猜你也有相同的本领。”
他咧嘴一笑。“各种生意都做的人必须广结善缘。”
“那样讲大概也没错。”
“总而言之,希望哈利发现了有用的情报。”迪生瞥向车窗外。他绷紧下颚。“罗老告诉我不要浪费时间做那方面的调查,但我觉得从那个方向下手或许可以得到一些答案。”
一股寒意袭向爱玛。那是危险的预感。
“你要在什么地方跟这个独耳哈利见面?”她问。
“码头附近的红魔鬼酒馆。”
另一阵战栗窜下她的背脊。“迪生,我不喜欢你的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没有值得你大惊小敝的地方。”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大家都知道码头区入夜后很危险。”
“谢谢你对雇主安危的关心。”他冷笑。“别担心,爱玛,我会活下来付你薪水和写那封该死的推荐信。”
无名怒火涌上爱玛心头。“施先生,我受够了你的冷嘲热讽。我正好是直觉非常强的人,我对你今晚跟独耳哈利见面的计划有很不好的预感,我只是想警告你。”
“就当你警告过了。”他倾身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下巴。“我也要给你一个警告。”
“什么警告?”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让魏巴瑟跟你单独在一起。”迪生的表情冰冷如严冬寒风。“跟他保持距离,爱玛,你在他眼中只不过是恶作剧的战利品。一旦得手就会弃之如敝履。”
她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哪种人吗?像他那种人我见多了,我不需要你的忠告。”
“但身为你的雇主,我觉得有义务劝告你。”
“我向你保证,我可以照顾自己。倒是你,今晚千万别忘了我的警告。”
“我会的。”
他放开她的下巴,坐直身子,迅速地解下雪白的领结,竖起外套衣领,藏好怀表短链。做完那些小小的改变后,一身漆黑的他就可以躲在暗处而不被发现。
“迪生,我是认真的。”她低语。“答应我你今晚会特别当心。”
他露出坏坏的笑容。“愿意亲我一下祝我好运吗?”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倾身轻轻地吻了他的唇。他显然没料到她真的会吻他,她在他正要有所反应时抽身后退。他一脸莫测高深地凝视她许久。
“你很清楚你不能永远避而不谈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爱玛假装没听到。“关于我今晚的计划,我改变主意,决定不回家了。你可以叫你的车夫送我去桑家。等你结束码头区的会面,去那里接我。我要你把独耳哈利的情报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第九章
红魔鬼酒馆里烟雾弥漫、人声嘈杂。形形色色的码头工人、流氓混混和妓女盘踞在木头长凳上。桌面散布着空酒杯和吃剩的肉馅饼。
独耳哈利坐在迪生对面。油腻的长发和头巾遮住他剩余的左耳。哈利究竟是如何失去耳朵的,迪生听过三种不同版本的说法。第一种说法是他跟喝醉的水手打架。第二种是妓女嫌他付的钱太少。第三种是一群盗贼企图偷走哈利走私的法国白兰地。
炳利视迪生为朋友,但从不让友谊妨碍生意。迪生知道哈利出售真假情报都一样勤奋。但哈利至少还有一些原则,何况迪生跟他有多年的交情。
无论如何,他对于这类的情报来源是不能太挑剔的,迪生心想。
“我最初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动作跟你有点相像,施先生。”哈利戒慎地环顾室内,然后倾身靠近桌子中央。“平稳顺畅,无声无息。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藏身在暗处。除非他想让你看到他,否则你根本不会知道他就在附近。他跟你一样喜欢穿黑衣服。”
迪生努力漠视从桌子对面传来的酸臭味。他可以肯定哈利只有在偶尔喝醉酒掉进河里时算是洗过澡。但那种澡不洗也罢,因为河水比哈利还脏。
“你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迪生问。
炳利抓抓脸。“两个星期前。你也知道我们都会留意在这里出现的陌生人。当我听说你在找一个行事低调又喜欢穿黑衣服的人时,我就想到了他。”
“形容一下这个人。”
“没法形容他的长相。没在白天看过他。”
“他有多高?”
炳利噘起嘴唇。“跟你差不多,但比你年轻许多。”
“身材壮硕吗?”
炳利露出讶异之色。“不会呀。应该说是精瘦结实,动作像只猫。”
“如此模糊的情报,我不会付钱的,哈利。如果不能告诉我他的长相或在哪里可以找到他,那么你有什么可以卖给我的?”
炳利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他迅速喝一口麦酒,用手背擦擦嘴,然后挨近迪生。“我想我知道他的落脚处。”
期待之情在迪生心中升起,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可以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行。昨晚我要回住处时看到他走进欧海街一家馅饼店的厨房。开店的寡妇出租店面楼上的房间。”哈利停顿一下。“至少我认为是他。”
“为什么不确定?”
“因为他的动作不像我上次见到他时那样自然流畅,好像是受了伤。”哈利示范似地抱着肋骨申吟。“也许是被马踢到,或是跟人打架。”
迪生靠在椅背上思考。他十分肯定自己踢到那个梵萨弟子的大腿和肩膀。“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炳利耸耸肩。“难说,我只知道很晚了。”
炳利这次卖的情报可能很可靠,但听来又太有用了点。迪生考虑片刻后耸耸肩。“好,哈利。我付钱。”
炳利咧大嘴巴露出缺牙的笑容。“谢啦,施先生。希望你找到那家伙,他让我起鸡皮疙瘩。不介意看到他离开这一带。”
他收好迪生从桌面下递给他的钞票,喝完他的麦酒,迅速起立转身走出拥挤的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