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舍不得你,但是跟家人住在一块儿总是好的。给智杰的礼物,我会帮你转交,如果有空的话,回来坐坐啊!”
月熠朝老板轻轻点了个头,如果……又是个如果。
简单的行李,在Eric的协助之下运上了车,他们往南边的方向驶去,回月熠的家。
离开家乡四年,这个小镜的变化真大,车站边一些起源于台北都会的工商产物,例如:金石堂、垫脚石、屈臣氏,甚至麦当劳、精品店等等,皆大剌剌地进驻这个原先只有一家美而美早餐店,及惟一的香溪城速食店的朴实乡镇。
原来,四年,不只可以改变一个人,就连一个如村姑般纯朴的小地方,都可以成长为一个成熟女子般的繁荣闹区。
她庆幸主要干道都没改变,凭藉旧印象,很快地便找到位于二楼的家这久违却依然憎恨的老地方。
Eric识相地在帮她把行李提上楼,匆匆地与她母亲打声招呼后就离开,留给她们难得的独处时间。
柄中时,父亲狠心抛下她们母女的场景,就是发生在这个屋里。
陈旧的老屋,灯光总是使人昏昏欲睡。她读书时的惨淡岁月,即是时而就着这一明一灭的灯光努力夜战,时而与昼伏夜出、身怀飞天绝技的蟑螂相搏斗。她以童工的身份半工半读,和母亲辛苦赚来的微薄薪水加起来,先是扣除房租就寥寥无几了。
就是这种苦日子,让她长大后一定要赚大钱,要让妈妈扬眉吐气的想法,早早就在她幼小的心中发酵。而自从大学时代接触到自己钟爱的舞蹈后,她更是下定决心,要以舞蹈成名。
然而,天总是不从人愿,她终究没有以出色的舞技成名,因为再出色的舞技在商业的眼光里,也只能被当作一种,噱头或催化剂宣传之道而已。
她就此认命了吗?不,她仍钟情舞蹈,总有一天,她要打败大家口中的万能老天爷,证明人定胜天的可能性;月熠在心里暗暗立誓。
“妈,这就是你帮人家带的小孩吗?好可爱。”
多年来,月熠的要强及好胜心,让她只身漂流在外,和母亲的连络仅凭鱼雁往返,所知不多。
“她啊!苞你好像,一听到电视上快节奏的广告就从房间里冲出来,站在电视前面一直唱、一直跳。”
妈妈把无处投注的母爱,毫无保留地全转移到这个小孩身上,甚至把这个两岁多的小孩当作月熠疼爱,从她肥嘟嘟的手指头及圆滚滚的肚子就可见一斑。
“妈,我们终于要搬新家了。高不高兴?”
月熠的眼角闪着些许泪光,这是自她毕业以来,就一直在心里默背千万遍的台词,历经千辛万苦直到今天,终于得以派上用场。
“傻孩子,妈当然高兴,只是你的身体要紧,住在这间房子十几年,其实也习惯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才是,看你瘦得只剩骨头了。”
“妈,这样子上镜头刚刚好,我是故意的,不是在外头受委屈啦!”
月熠不敌母亲关爱的眼神,只好撒谎让她安心。
其实拍电影那么久,她时常只吃剧组里供应的便当,如果天气不好或其他因素没有她的通告,她就躲在旅馆里以节省开支。有时饿得两眼发昏,她也得强迫自己入睡,忘记挨饿的痛苦;或练舞使肝糖转成葡萄糖以增加血糖,使胃肠蠕动暂时减缓,制造饱餐的假象。
这些苦,在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而这种最深刻的苦楚,注定也只能当成众人茶余饭后说说笑笑的小插曲,只有明了内情的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们母女利用仅有的两天时间,搬进了位于台北新购的小鲍寓。
约莫二十坪的空间,在她们母女俩的巧思下,改变了原先装潢的盲点,发挥了最大的效能,可利用的空间顿时宽广了许多。她们就要在这间全新的小窝浴火重生,心里的欣悦及期待是可以想象的。
在这里,月熠最爱触碰灯的开关,看着它们一个个柔和又光亮的线条充塞满屋,仿佛是她的最大成就。她像个小孩般,一天总要按上十来回。
“你再玩啊,没多久准给你玩坏掉。吃饭了!”
月熠的“开关瘾”又犯了,被母亲的叫唤吓了一跳,随即笑着谄媚,“好香喔!还是妈妈的手艺最棒。”
“看你以后要不要常回来,包你一个月就把掉的肉全补回来。”
月熔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往嘴里送,享受之余却被母亲的这句话惊醒,连忙放下筷子,“那可不行,万一我变成肥婆,就没有人要找我拍片了,那怎么成?”
“那你可以去媚登峰啊,拍广告有钱拿又可以瘦下来,何乐而不为?”
“啊!妈,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商业头脑啊!都可以改行当我的经纪人了。”
“可以啊,只要艾力克肯拱手把你让给我。”母亲试探性地瞄了月熠一眼,只见她回了个为难的笑脸。
“开玩笑的啦!我还没那个能力。不过,那个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蛮不错的,对你也很体贴,你也该嫁了吧!他在不在考虑之列?”她像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满意。
“妈,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他只是同事而已,何况我还年轻不急着嫁人,你别瞎操心了。”
月熠被自己的话吓着了。
她什么时候认为自己还年轻呢?不急着嫁人吗?想找一个可以依傍的宽阔胸膛,虽然是嘴上拒绝谈论的话题,却是心里潜藏已久的渴望。她曾为情海的大风大浪所惊骇,长久以来只想寻求一个可以遮避的港湾,而今竟然可以自然大方地说她不希罕了!是为什么?这样安心的感觉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只有两种可能:她的本性已遭到复杂的演艺环境所改变,金钱的价值胜于爱情,她于是跟着随波逐流;或者,她的心早有归属,所以胸有成竹,不急于一时。
但是,如果是后者,真的是当局者迷吗?这种事不可能连自己都看不清楚的。这样说来,不就是前者了?这个原因却是她最不想要的,因为她坚信只要自己的理想不死,总有一天她要重回舞蹈生涯,无论再多的钱,都只是实现梦想的工具,然而如果为了自己婚后的富裕而强迫自己奉献给一个有钱人,那和娼妓有何不同!
“月熠,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家的,找个好归宿才是正途,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好。妈这样就很足够了,多放点心在你的感情生活上才对呀!有好的对象,就要懂得把握,错过时机,缘分就没了,爱情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月熠沉重地点了头,母亲实在不清楚她以往的感情,她曾步上母亲的后尘,受尽凌虐,如今勇敢地挣月兑,需要多大的勇气?
也或许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这些伤痛,母亲是清楚的,只是相信女儿会比自己勇敢,结束了一个残破的爱,会再鼓起勇气去图另一个美好的梦,因而默默地期待着。
结束了三天忙碌又充实的天伦生活,月熠重返工作岗位。再回到公司时,墙壁上已开始张贴了自己的签名海报。
“这是写真集的企划案,你看一下。”
挟带着电影打响知名度的威猛攻势,写真市场的触角也探向月熠的身上,Eric丢了一叠资料给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月熠,要她考虑。
“这本写真集,比其他两家来得有拍摄价值,品质较讲究,条件也比较可以商量,我跟他们谈过,全果入镜、三点不露。三百万的酬劳是不多,权利金也要看销售情形,拍摄地点帛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