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妳为什么不去户政事务所改名字?妳满十八岁啦!”张银胜双手托腮,听得认真极了。
“如果你爸爸以亲子关系威胁,跟你说改名字大不孝;你妈妈哭着说她这辈子难得留下一些回忆来纪念她的伟大,你敢改吗?”游咏慈说得语气森然。
“怎么个纪念法?”又不是国父诞辰纪念日。
“游家的孩子歌咏慈母的伟大,这一句话的简称就是──『游、泳、池』。”咬牙切齿都不足以形容小女人现在发紫的表情。
“喔!”张银胜了然的点点头。“我了解妳的心情,因为我的名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终于找到另一位天涯沦落人,游咏慈可爽了。
“那你呢?你的名字应该也很容易被人家贴标签的吧!”
“是啊!妳的外号只是游泳池,听起来还文雅一点。我从小的绰号就是『婬魔、婬棍、婬王』之类的,难听死了,还联谊咧!谤本就没有女生顾意跟我多说一句话,大家找我出去也只是为了有话题发挥让女生难忘。我应该比妳还要惨吧!”
“那你为什么不改名字?”一样的疑问。
“呵呵!”张银胜摇头苦笑,“我的『银』是按照族谱排列,如果我改了,我那一票兄弟也会跟着誓死革命。所以我爷爷曾经拿着家法警告张家男丁,谁改了名字,谁就不用回来了。”
“张家男丁?所以你们家还有很多个……『银』啰?”游咏慈已经快要憋不住笑意。
“是啊!张银淳、张银校、张银文……族繁不及备载,每个的遭遇都一样可怜。如果妳有空到我家去玩,只要一喊『婬棍』这个外号,保证有十八个以上的男人会回头对妳微笑。”男人脸上的苦味浓厚,彷佛前三十年恐怖的人生记忆都在这一刻涌上。
居然有这么多人沦陷?这是怎样?苛政猛于虎吗?“你,哈哈哈……居然有人比我惨那么多!”游咏慈笑得嚣张,丝毫没有考虑到维护一下人家所剩不多的自尊。
“好啦!笑小声一点。”三十年来,张银胜已经把这回事看得云淡风清了;要不然实在是活不下去。
“这样妳的心情好一点了吧?”难怪有先圣先贤曾经说过──要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更糟糕的际遇拿出来讲一讲。
游咏慈夸张的笑声让整间房子里的宠物们蠢蠢欲动,大家都有为了护主而不惜一死的魄力。
“嘘嘘……大家安静,你们不可以这样乱叫,小慈会觉得你们是没有家教的小孩喔!”张银胜紧张的靠近大大小小的笼子,耐心的一只一只温言安抚。
“你都跟牠们说什么,才让牠们安静?”张银胜对这些动物们的喃喃低语让游咏慈很好奇。
“没说什么,牠们其实都很乖的!我只是叫名字、模模头而已啊!”
“名字?对喔,你应该会帮牠们取蚌好名字来弥补自己的遗憾吧?”游咏慈的推测合乎人之常情。
“当然啰!牠们的名字都是我的精心杰作咧!”
“喔?这只毛茸茸的白色波斯猫叫什么?”游咏慈好奇了。
“牠啊,牠叫伍兹。”
斑球名将,老虎伍兹吗?
“那这只折耳猫呢?”游咏慈愈问愈上瘾。
“阿格西。”
扁头网球选手!又是运动健将!
“大龙虾?”
“贵花田。”
“鹦鹉?”
“贝克汉。”
问到这里,游咏慈已经是笑得阖不拢嘴、美目生辉。“那……那这只好像已经被煮熟的大螃蟹呢?”
“什么煮熟?牠可是很珍贵的圣诞蟹呢!”对于游咏慈这样直接的形容,张银胜觉得应该要为他的宠物说一句公道话。
“是喔?那牠的名字一定很特别!”游咏慈满怀期待。
“当然啰!”张银胜准备隆重的介绍牠出场。“牠叫作舒马克。”
“车神舒马克吗?”游咏慈朗声大笑,她严重的怀疑,如果舒马克知道他居然跟一只圣诞蟹同名,不知道在开赛车的时候会不会气得撞墙?
张银胜笑得骄傲,“是啊!妳不觉得圣诞蟹那身大红色跟法拉利车队的颜色一样炫目吗?”
“哈哈哈!法拉利跟圣诞蟹有哈关系?”佩服张银胜无远弗届的联想力,游咏慈很没雅量的送给他几声露齿大笑做为报答。
“妳别再笑了,舒马克已经生气了。”张银胜把那只大螃蟹从水箱中捞起,让牠夹得“喀啦”作响的大钳子抑制住游咏慈没有认同感的狂笑。
生猛有力的生物武器正嚣张的在游咏慈的鼻子前示威性的挥舞着。
“舒马克,对不起喔!”游咏慈不太有诚意跟眼前的稀有生物道歉。
“喀喀!”舒马克摇了两下钳子以示接受。
替舒马克争回一口鸟气后,张银胜决定把牠放回去,让牠跟大龙虾贵花田一起玩相扑。
“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耶!”游咏慈晶亮的眼眸里有着太多期待,让她看起来好可爱!
好可爱?什么叫作好可爱?张银胜用力的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张银胜,你疯了?她可是一座结冰的游泳池耶!可爱跟她有一百万光年的距离,你千万不要乱想!
做好坚强的心理建设,张银胜镇定的回答:“妳问吧!”
“为什么这些动物不管公、母、雌、雄,你都一律用男生的名字啊?像乔登啊!她明明都当妈妈了,还跟篮球大帝同名,很诡异咧!”
“喔,这个啊……”
他突然吞吞吐吐的,让游咏慈很有爱心的当起了保证人。“你说吧!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心一横,张银胜选择相信游咏慈不会是个碎嘴的女人。“因为我工作的地方都是女人,我不想回到家里后还得跟怪脾气的异性生物共处一室,所以就统统用男生的名字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你的压力真的很大……”游咏慈认同的拍了拍张银胜结实的肩膀。“宠物取名这种事当然是你爽就好!”
“我爽……就好?”张银胜很难相信会从这个晚娘脸的口中听到“爽”这个台客标准用语。
“没错。你爽就好!人活着如果一天到晚都要处处迁就别人的想法,那样不是很痛苦吗?”她笑得宽宏大量。
“妳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才会宁愿被投诉,也要一天到晚都摆个晚娘脸给客户看?”张银胜严重怀疑这个“我爽就好”理论的正确性。
“不是啊!那些客户真的很白痴,一样的东西讲了十次还一直问,这不是摆明了低能欠骂吗?”她很努力的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算了。”对于某些客户的智障行为,张银胜也是了然于心。好几次他也是差一点失手想要扭断那些无脑儿的脖子,好为民除害。关于这一点事实,他实在没有办法否认。“对啦!妳爽就好。”
“看吧!这个理论实际又好用。”游咏慈的脸上充满邀功的谄媚。“以后你如果再听到其他同事说一些杂七杂八的难听话,也可以用这句话挡掉所有不开心的事喔!”
游咏慈在安慰他?那个以晚娘脸为荣的冰池水居然会说出这种象样的人话?
张银胜快要怀疑自己今天究竟是让谁进门了!她一下子好像很在意他和小宁的关系,硬要自己叫她小慈;一下子因为宠物的名字而笑得……可爱;现在居然还说出这种让他足以感动到痛哭流涕的话。
他担心情势再这样发展下去,他就要拜托李医生先来帮恤做个初步的身体健康检查了。
“抱歉,请问妳是游咏慈小姐吗?”张银胜毫不客气的问出深埋在心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