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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情来得突然,也发展得突然,前景似乎更明亮,也似乎更黑暗了,使得杜萧原本平和的思绪一团混乱,乱到愈理愈愁。
他一直相信微香会醒过来,如他所愿,微香终于在沉睡四年多后醒来,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睁着清澈、什么都遗忘了的眼睛天真的问他是谁。可是,说她什么都忘了又不尽然,她仿佛还残留着不想成为他的负担的潜在意识,那么敏感而骄傲。
如果没有葛凌烟的那一番大惊小敝的胡闹,也许现在微香就陪在他身边了,哪怕她还是个孩子,他也能想到任何可能的办法帮助她长大、帮助她回忆起从前的—切,可是现在……老天是在考验他或是在惩罚他四年多前犯下的过失?如果是,他该做些什么?
可恶!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微香走了,她还会回来吗?累的时候会找得到休息的地方吗?即使她是个妖也还那么小,很容易受到伤害吧?
杜萧猛然责怪自己的粗心,根本不该听信英默的话那么轻易地放微香离开,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想到这里,他激烈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焦躁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间或看一眼茶几上的花盆,里面没有微香了,只有泥土。他多么希望微香能突然间令他惊喜地出现在眼前。
窗外夜色如墨,天气不太好,起了风,并且风势逐渐增强,隐隐有雷声传来,估计不久会有场暴风雨。
杜萧走到窗前,察觉到这样的天气后断然走向大门。必须找她回来!他要不择手段让她长大,让她回忆起从前的一切,他相信他能做到!如果因为这一次放她离开而造成了什么会让他遗憾终生的事情的话,他会杀了自己!
四年多前,他当她是孩子,四年后他再也无法以对待孩子的心态来对待她,即使她是以孩子的面貌出现。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天开始,她永远都是他最爱的,清淡美丽的花妖。
“杜萧?”刚要把钥匙插进锁孔的葛凌烟看到门突然被杜萧拉开时失声惊呼,随后眼明手快地拉住打算从她身边跑开的杜萧歉疚地急急说:“你走了没多久我就到处去找了,很对不起,哪里也没找到。她会去哪儿?她还是个孩子!我当时被你们的情况吓到,没想到要提醒你别让她走,真的很对不起!”
“不怪你,换作是我也会像你那样。”杜萧竭力冷静下来,“我再去找找,我比你熟悉她。”
“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不好,说不定有好心人收留了她。”
杜萧大吼一声:“别浪费时间!”
梆凌烟震惊地收回手,随即愤怒起来。“这么担心她的话就赶快报警呀!”
“你不懂的!不许报警!”杜萧立即奔出去。
“疯了!都疯了!”葛凌烟气得想把杜萧的别墅整个炸掉,“我不管了!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活该你把人家那么小的孩子丢开,现在知道担心啦!”
气话吼完,她冲回别墅里熟门熟路地翻出两把伞后一阵风似的追出去,临走前没忘了关灯锁门。
可惜她没能找到杜萧,他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天那么黑,路上没有行人,一场暴雨即将降下,她一边盲目寻找一边忍不住大声咒骂。
突然间雨开始下了,被风吹得乱舞,撑开雨伞也挡不住,葛凌烟看准一处楼房的骑楼狼狈地冲进去,收起雨伞,挫败地自言自语:“算了,随他去吧。”
静下来后,她懊恼自己竟发神经在这种时候不知死活地追着杜萧出来淋雨。她摇头道:“我也疯了!”
闪电划破天空时照亮了乖巧地坐在一间店面骑楼下的微香,店门紧锁,没有灯光,周围除了雨声再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她一点也不感到害怕,甚至饶有趣味地欣赏暴雨的惊人气势,风雨伤害不到她,她像被一个透明的罩子保护了起来,到处都是湿的,只有她坐着的地方是乾的。
她说的没错,她能照顾好自己。
渐渐的,不安一丝一丝地窜进微香心里,直到浓得她不能忽视,她仿佛听到什么声音,仔细去听时又什么都没听到,满耳朵都是哗哗的雨声。
她想起杜萧的脸,也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不觉困惑地皱起眉。要不要去他那里呢?她犹豫不决。
他让她感到危险又让她感到安全,这种矛盾的感觉使得她的不安增加了一些,她缓缓站起身,更加仔细地凝神倾听。在她疏忽时,一阵风猛地迎面扑来,穿透了她的保护罩粗暴地掀动她的头发嘶吼。
“找你啊——找你啊——”
微香吃惊地问:“谁找我?”她完全卸去保护罩,任风雨摇撼她弱小的身体,长发和长裙飞舞着,她东倒西歪地努力站直身体,“告诉我谁在找我?”她大声喊。
风雨合力把她的喊声掩盖了。“听着吧……听着吧……”
在风的帮助下,杜萧的呼唤清晰地一遍又一遍传来。
“微香——你在哪里?”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微香慌了。
“左拐……右拐……左拐……右拐……”风雨显然在取笑她。
微香没有犹豫,奋勇冲进撼天动地的风雨中。
他来找她了!
杜萧在风雨中行走得十分艰难,呼唤才一出口就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浸透雨水的视线模糊不清,感觉这世上除了风雨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虽然他很怀疑他的呼唤会不会被微香听到,但他依然坚持着不肯放弃。他深深自责,难以想像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微香会遭遇怎样糟糕的境况。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依然什么也没找到。
“我真是个混蛋!”他愤恨地咒骂自己,湿透疲惫的身体里有股烦躁的热气在涌动。
有一阵子,左冲右突的风忽然改变方向,夹带着雨由杜萧的身后朝着他身前猛吹,他几乎是被这阵风雨推着在走,并且在这阵风雨中一来由地感到欣喜,于是他加快脚步,略微踉跄地朝前奔跑。
当风雨重新左冲右突时,他模糊的视线里依稀看到了同样奔跑着、更加模糊的微香的身影。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双臂一张再一收,实实在在的,微香已经在他怀里,他激动地闻到了她身上清淡的、风雨洗刷不去的香气。
“终于找到你了!”他用力喊着。
微香的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迷茫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
“先别管这些了。”杜萧哑声说,“跟我回家。”
“回家?“微香更加迷茫。
“是的,回家!”杜萧说得坚决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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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暴风雨总算停了,差点睡着的葛凌烟警醒地跳起来。
“雨停了?真好!”她开始用尽全力奔跑,边跑边喘着气说:“我发誓……杜萧还没回、去的话……我就报警……管他的!”
别墅一楼的大客厅里亮着灯,葛凌烟狂喜地推开门,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安详景象使得她就要月兑口说出的话哽在喉咙里,她不忍心再用任何响动来破坏客厅里的和谐温馨。
杜萧握着微香的手,安静地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头下垫着靠枕,微香靠着他坐着,此刻正微笑地望向傻站在门口的葛凌烟。
梆凌烟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又一时没会过意来她哪里不一样,反正和刚开始看到的感觉不同。
“他病了。”微香轻柔地说。
“是吗?”葛凌烟急忙去抓电话,“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可任凭她怎样用力就是不能把话筒从底座上拉起来,她警觉地望向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