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也赞成你?他也说我应该卖掉我自己的家?”潘华特退了一步,黛丽奇怪的反应,近乎歇斯底里的样子是他没预期到的,她像是要发狂似的,一点也不像她。“这……就是这样子,像我之前向您解释过的,您会需要收入来打点自己,而您又是年轻、可人的女性,这些事会是必要而……”
“不!”
“但是您还是未婚身分,而您会需要一个……”
“不!”黛丽在草地上转了半圈,面对潘华特,她倔强地忍住的泪水凝聚在她碧蓝色的眼中,她凝集如钻石的眼泪隐含着节节上升的温气及不能忍受的心痛。“我看着这群贪得无厌的人不断地一点一滴搬走我父母的一切,而他们之中没有人是真正关心这是他们的丧礼!如果这些人一定要赔偿,而又没有其他还清债务的方法,就让他们把我父母的财产拿走吧!但是潘先生,雷瀚,是我的家!它是我所知的一切,也是一切我想要的。正如您向我解释过的,我父亲留给我两样东西,一个是家族的名衔,一个是我们的家,雷瀚是他们唯一留给我的,也是别人不能把它抢走的,想都别想!”
“但是对方愿意付现金,而且……”
“不!版诉对方,不管他是何方神圣,雷瀚是不卖的!不论任何高价都不卖!算算我父亲欠他多少钱,我会找出其他方法还他钱的。”
“这并不是债务的问题。”
“我不在乎,我不管它是什么问题,雷瀚绝对不卖!”黛丽转身,迅速地离开,决定逃离过去这一星期以来令人憎恶的事。她跑过果园,对于拖鞋及晨衣被草沾湿了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绝不能夺走她的家!她不知道要怎么付得起一笔得用雷瀚才够还的债务,但是她毫不在意,那不重要,他们可以带走一切,但是不包括雷瀚!她同意卖出其他的,同意用它们偿债,因为它们原本就是被抵押偿债的,但是雷瀚绝不行,因为她只向潘先生吐露了一半的实情……
雷瀚不只是她的家,还是她的灵魂,它代表着她自己及她所知的一切,她出生时所呼吸到的第一口气,她的第一个游戏天地、花园,她在雷瀚的花园及迷阵中做生平第一次的探险,如果没有了雷瀚,她害怕她连自己都会失去。
潘华特看着黛丽黑色的背影消失在低矮的蜜桃树丛间,觉得更不开心了,他调整调整领带,弹掉长筒袜上的草叶,然后走回房子前面,那个看起来懒洋洋的、随意的靠在门廊前石柱上的人正在等他。潘华特对这人的举止不敢有一丝不敬,纪林侯爵纪查德是不能以随便称之的。早上接到纪侯爵的信函之后,华特就陷入了评估雷瀚与侯爵提供的价钱合理与否的计算中。事实上,他所提供的价钱相当合理,不会太高,合乎他商人般的名望,但是也不会太低,像是要从一名年轻孤女的不幸中牟取利益一样。
“侯爵阁下。”华特向纪查德恭敬地行了礼。
“潘先生,你好。”
“您也好,今天早上接到您的来函……”
“我们边走边谈吧,潘先生。”纪查德提议道,还没等华特回答他就开始向户外走去。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运动运动呢?”华特不耐烦的想着,他已经需要他为追赶雷大小姐而发疼的脚作点治疗了,而现在这个纪侯爵还要他走路运动!他赶上纪查德,重新开始说道:“我先前说过我早上接到了您的信函,但是我必须告诉您,很遗憾的,在我努力向雷小姐说明解释,并试图说服她接受您的交易之后,她仍坚决不肯出售雷瀚。”
“她找到其他收入了?”
“不,阁下,”华特叹道,“我向她解释过她的困境了,但她丝毫不被动摇,对她来说这是很不寻常的。”纪查德讽刺似的瞥了华特一眼。
“非常抱歉,侯爵阁下,我想或许是我考虑错误,我认为她已经能在这一切不幸之后冷静地面对人生的。她几乎是了,但是当我建议她接受您的交易时,她却显得非常气愤,不太像她,不像我先前见到的她。”他略带歉意地说道。
纪查德考虑了几分钟后说,“我愿意等,潘先生。”
“您愿意等?”华特惊讶地重复纪查德的话。
“新任女伯爵多大年纪?”
“十七岁,阁下,到了今年夏天就满十八岁了。”
“而且,就我所知,还备受呵护。”查德冷静地说道。
“她是在这里长大的,我相信她连伦敦都很少去过。”
“那么,该是让睡美人醒过来的时候了,她很快就会发现,一旦她和一位年轻富有而需要头衔的绅士结婚,生活会变得容易得多,同时她也会发现,和其他女人一样,伦敦的生活是多么迷人。她将不需要这么庞大的产业来消耗她丈夫的钱以及她的置装费,而且她如果要在周末找点消遣娱乐的话,这里距伦敦也太远了,她的朋友们也不会大老远来拜访她的。潘先生,她会放弃雷瀚的。”纪查德回头看看雷瀚的主屋和触目可见的玫瑰花丛,和那放牧的照面绵羊、赫里福种牛的数英亩的青葱草地,这个地方既不能打猎,又不能在周末提供上流社会交流联谊。
“她会改变心意的,”他肯定地说道,“一旦她决定要卖,马上跟我连络。然而,如果女伯爵如同我所预期的很快的改变了心意,你可以把书面资料送给我的律师,艾查理律师。下星期我会到美国去,可能会待在那儿几个月。”
“悉听尊便。”潘华特点点头,“但是我不懂为什么您相信她会改变心意呢?”
查德用他深灰色的眸子看了华特一眼说道,“女人都是一样的。”然后转身走向他的随从,随从已经替他的纯种黑色骏马上了马鞍,纪查德的身影很快的消失、远去。
黛丽倾斜着身子,额头贴着卧室窗户的玻璃窗站着,她已经对一切感到灰心、厌烦了,她对突然跑进她生活里的混乱人事感到厌倦,而偏偏它们又不肯结束。就像是她人生的重心偏离了它的位置,而她为人生筑的整面墙开始一块块崩解一样。现在她觉得这墙的粉碎声足以震聋全伦敦的人,她觉得奇怪的是,没人听见或看见这阵粉碎的情景似乎变成了她存在的意义了。
黛丽让冷硬的玻璃把她的思考冻结起来,她的生活在过去九个月以来彻底的改变了,有时候她甚至怀疑雷瀚是不是存在过。那一切都变得好远好远,她父母的死仍然深深刺痛着她的心,丧礼后那两个星期的生活依旧让她畏惧着。
黛丽决然地把这些回忆赶出脑海,她告诉自己,她在这里应该是自在开心的。那真是一个上帝的恩典!她的阿姨在丧礼过后不久就出现在雷瀚,并且坚持不让黛丽独自留在雷瀚,黛丽当时并不想离开,但矛盾的是,她却也不想留下。因为雷瀚也在变,变得太快,快得让她觉得很熟悉,又很陌生。也许就像希妲说的,她需要好好修养一阵子,这个念头促使她答应和阿姨到伦敦小住。但是她发现伦敦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没有熟悉的人、事、物,她觉得雷瀚离她好远好远,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好想家。
“黛丽,亲爱的?”希妲阿姨敲敲卧室的门,黛丽还没应声,希妲就开了门走进来了,“我的天哪!你以为你在参加丧礼吗?”她坚持地把房里的烛台一根根点亮。“哦?”她惊慌的说道,“我很抱歉,亲爱的,我知道这一切会勾起你痛苦的回忆,但是有朝一日你会忘记过去,开始你的新生活的。看看你,怎么还穿着家里的便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