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首歌重播到第十九遍时,温律师办公室里终于爆出怒吼--
“海无量!闭嘴!”
喔喔,老板生气了。小海乖乖闭嘴,把音量调低。
心情早烂了一个月的老板,这两日更加变本加厉,完全丧失平日冷静沉着的形象,昨天还差点跟客户吵架,实在太不专业了,害他对老板如山高海深的崇拜有下降的趋势。
听见办公室外响了一个早上的音乐终于沉寂,里头的温焕光脸色却不见好转,将卷宗重重地摔在桌上,目光怎么也无法从案上另一端的杂志封面上挪开。
那是今早在便利商店买早餐时看见的新出炉杂志,封面是金亿集团小开拥着新欢逛街被偷拍的照片,而他的新欢不是别人,正是有甜甜的小脸、亮灿灿的大眼、红润诱人唇瓣的路荷夜。
修长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抚上照片中人儿的红唇。这男人也跟他一样,吻过这张甜蜜柔软的小嘴吗?
难言的护火因为无法停止的想象而更加炽烈燃烧。
温焕光挫折地拉开抽屉,想将杂志丢到眼不见为净的的地方,却意外看见了另一本有用塑胶收缩膜密封的杂志。
是路荷夜专访他的那本杂志,从田沐华亲自送来之后,他始终收在抽屉里,兴致缺缺。
从上次看过的大纲推测,他大概知道杂志内容会讲些什么,所以并不好奇。
不过现在……反正也是闲着。
他拆开封套,根据页数摊展到专访的部分,入眼的是一张他正低头看卷宗的照片,占了一整页,Judge也入了镜,正趴在他脚边睡觉。
这张照片他记得,是他那晚在家工作时,她在一旁偷拍的。
想起那晚她被抓包时,面红耳赤,讲话差点语无伦次的可爱模样,他的嘴角不禁淡淡的扯出一抹笑痕。
目光移到内文,他认真阅读起来,随着字句的前进,俊朗的眉宇逐渐蹙起,眼神也开始有了困惑。
这,跟当初的大纲是完全不同的报导。
……私底下的温焕光是个极安静的男人,他经常花很长的时间在思考、看书、享受难得的宁静,而当他从书本中抬起头,那几秒的空白里,会让人觉得他其实是带着孤单感的。
这是她眼中观察到的他吗?
……天蝎座的温焕光,举手投足间总散发着一份自恋的优雅和自信,
但在犀利的言词下,他其实比谁都心软。
……他的个性有一种隐藏性、接近悲观的骄傲,很多时候,他是个拒绝为自己辩解的人。一位不愿具名的友人表示,『刚认识他的时候,觉得他很讨厌,不好相处,但久了,会知道他其实只是嘴硬心软又不擅解释,并没有恶意。』
不具名的友人?!温焕光一点也不怀疑这位友人的身分,除了路荷夜还会有谁。
嘴角的笑意扩大,突然之间他好像领悟出了什么,多日来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霾终于稍散,他拿起杂志,抓过西装外套起身往外走。
“啊!老板,我已经很小声了。”
小海一看到他冲出来,吓了一跳,十分哀怨。他都已经把音量调小、用气音在唱了怎么还会吵到老板。
“我要出去一下。”温焕光简单交代。“你也回家吧!”
“回家?”小海大惊失色,老板怎么突然特赦,该不会他的意思其实是……“我以后会好好工作,以后不会把音乐开那么大声了,拜托不要赶我走。”
“不好笑。”温焕光白了他一眼。
“可是……”他不是在讲笑话啊!小海好想哭。
“对了。”临走之前,温焕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他,“你刚听的那首歌……什么老鼠老虎的,被俘虏的下一句到底是什么?”
这首歌之所以令他抓狂,完全是因为他听了十九遍还是听不出来那句歌词到底在唱什么。
“小赌、豪赌,想爱就别怕苦?”小海流利顺畅背出今天唱了二十三遍的歌。
“不是,再下一句?”
“看不清楚,迟早粉身碎骨。”
原来看不清楚会粉身碎骨。温焕光满意地走人。
后头音乐持续小声唱着。
等你遇到完美的人选,离胜利那天已经不远……
难得今天没有任何社交场合要出席应付,路荷夜觉得无事一身轻。
这些日子不停在各种酒会、宴会奔波,一下跟这位先生吃饭、一下跟那位少爷约喝茶,累都累死了。
当然,踏入社交圈以后,她的确见了世面,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可是问题是,这么多有趣的人每天一个接一个,简直像细胞分裂一样,应付这些人,任谁都会觉得很疲倦吧?
也因为认识的人都属政商名流,所以难免会被八卦狗仔拍照登在杂志上供人品头论足,于是她最近出门多了一些令人头痛的困扰。
就像刚刚,她都已经一身简单的T-shirt、牛仔裤了还是被认出来,连买个午餐都有工读生拿着杂志对她讲,“妳本人比照片漂亮喔。”
这种感觉真是恐怖,她一点也不享受。
基本上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上次对温焕光下那么猛的药,他还是无动于衷,那就认命吧!
就如慎朗哥哥说的,如果他因此离她远远的,那么他可能只是“普通喜欢”她,而不是“非常喜欢”她。
唉。手里晃着午餐,路荷夜一面想着,一面慢条斯理的往钛贵大厦走回去,就快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喊住她。
“路小姐。”
她回头,一个陌生男人朝她走来,她有些谨慎地退了一步。
尽避现在是大白天,日正当中,可是现在同时也是二十一世纪了,已经没人犯案前还算时辰挑日子。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瘦瘦高高的,长相平凡,脸上架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镜,神情很悲伤,那种显于外的悲伤,几乎是强烈而具有感染力的。
“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请问有事吗?”他的样子让她的声音不自觉和缓许多。
“我、我知道妳不认识我,我只说几句话,很快就走。”
男人声音有一点嘶哑,看得出来他似乎对彼此陌生的状况感到困扰,他皱眉苦思了一阵子,才毅然开口自我介绍。
“我、我是沐华的同居人。”
“学长……的同居人?”路荷夜希望自己没有听错。
眼前的人是个男人,而学长……也是男人啊!
“沐华是同志,就是同性恋者。”男人几乎是以怕她听不懂的声音急切补充道。
“学长是、是……”
她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学长明明曾经跟她约会不是吗?不过看着眼前男人带着伤痛的脸庞,她想起什么似的开始解释起来。
“不好意思,我之前真的不知道学长他……跟你在一起,我只跟学长出去过一次而已,后来我就没……”
她还没解释完,男人开口打断了她,“沐华走了。”
他的声音里有着哽咽,空气里有一种奇异的凝重,她听了先是一楞,才傻傻地跟着问:“学长去哪里了?”
“不是,沐华出了车祸,”男人的声音隐忍着一种强大的痛苦,嘶哑轻声的话语却冰冻了空气。“他死了。”
“学长?”路荷夜发觉自己开始颤抖,四周的声音都消失了。“不可能的,不会。”
他努力忍住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一次把话说完。
“我来,是因为沐华弥留之际交代我,他希望我能替他向妳道歉,他利用妳去接近温焕光学长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他情绪稳定了一点,却发现眼前的女孩脸上血色尽失。“他说,妳其实一直都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