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那边……”
“我拜托过隔壁床的阿姨和护士小姐了,因为是临时出来,待会儿就要赶回去,所以,让我长话短说吧!”
沈嘉璐走到蒋希彦的办公桌旁边,无意识地翻了翻桌上成迭的文件,半晌,才抬起头。“自行创业,这个念头不错,不是吗?”
蒋希彦一愣。“妳,都听到了?”
“嗯。”沈嘉璐点点头、笑了笑,像只是知道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个提议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犹豫?”
“嘉璐──”
“希彦,”蒋希彦正要说话,沈嘉璐却不给他机会,径自往下说。“谢谢你这段日子以来的付出,不过,你我都很明白,我对建筑业一窍不通,公司负债,而且又少了爸爸,能不能再持续下去实在很难说,花了几天的时间,我总算也想出了办法,虽然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不过……也只有这么做了……”
她的字字句句听来有条有理,带着思考过后的冷静,然而在蒋希彦耳中听来,却有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绝望。
“等等……”蒋希彦直觉她所要宣布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下意识便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她的双肩。“嘉璐,我想过了,只要再跟银行商议还款计划,事情多少会有转机……”
话未说完,已被截去──
“我不想再加重你的负担……”沈嘉璐凄然地叹息。
蒋希彦却摇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
“够了。”沈嘉璐再次打断他。“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多余的吗?”
“我不觉得!”蒋希彦厉声答道。
“你要知道,烨升要起死回生已经很困难了,”她语气放软了,但仍旧没有丝毫挽留之意。“你实在不必为那种虚无的道义感强留下来,你是有能力的人,龙困浅滩,爸爸不会高兴的。”
“假如我就偏不走,偏要留在这座浅滩呢?”蒋希彦压抑着被推拒的愠怒,一字一句地道。他就是不愿走、不想走,她又能奈他何?
“你走不走,我都已经决定了。”沈嘉璐低着头,力持平稳地尽量将这段话说得若无其事,但其实她的心正无法遏抑地颤抖。
她当然希望他能留下来,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能留下来,但是,她能吗?凭什么拖累他呢?
“辛苦的事现在才要开始……”彷佛是为了掩饰自己即将崩溃的心情,沈嘉璐走到窗边,怔怔地望着外面,落地窗外尘嚣喧嚷,沈家的起落,根本不会影响这个世界……
懊放弃了,就跟她那苦涩的单恋一样,也许趁早将一切结束是最好的,这样,她才不用承受每看到蒋希彦一次,心就要隐隐作痛一次的折磨。
结束吧……这念头犹如跑马灯似地,日日夜夜在她脑海中回旋翻转,像是催眠一般地蛊惑着她的心,直到她觉得不这么做不行……
转过身来,沈嘉璐双手交握,平静地宣布了她的决定──
“我要卖掉不动产还债,然后,解散公司。”
就在沈嘉璐说出这句话之后的没几天,她就突然消失了,带着父亲一起,无声无息地人间蒸发了。
当蒋希彦赶到她家,却发现沈家早已人去楼空的那一刻,他只有抱着头瞪着门前那块“已出售”的牌子,整个人几乎疯狂。
“妳去哪里了?去哪里了!”他喃喃地自言自语,所思所想,只剩下一种绝望的残念。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他机会?给他一次能够重建幸福、力挽狂澜的机会?!
此后数年间,蒋希彦不只一次地在心中重复这个问题。但沈嘉璐明媚又模糊的笑脸,也从不回应,径自让他梦作了一回又一回、话问了一遍又一遍。
第八章
五年后。
交通尖峰时间,一台黑头轿车困在拥挤的车阵中,车内男子望着窗外繁忙的街景,单手托着右颊凝思。
台北这城市,永远不变的,就是它的瞬息多变,今天还在的人事物,也许明天就会消失,一旦消失,就会连半点痕迹都不留,彷佛从来没有过,也彷佛像是一场梦……
“有心事?”旁座传来另一人的声音,正是当年力邀蒋希彦合伙开公司的岳倚笙,而托着腮看着外头的,不是别人,就是蒋希彦。
“唔,大概是有点累了,忍不住就发起呆来。”
“老是把工作摆在第一顺位的你,居然也会喊累?真是不可思议。”岳倚笙笑道。
对他的调侃,蒋希彦只是淡笑回应。“我也是人啊!”
是的,他也是人,有血有泪有爱有恨,也有甜蜜与苦涩的回忆。
自从沈嘉璐不告而别,匆匆一过已经五年,当发现她卖掉房子,处理掉公司的债务,随即便带着父亲消失在台北这个城市的时候,他的震惊现在想来依旧,如果后悔有用的话,当初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她离开,他要紧紧的抓住她的手……
但如今恐怕连再见她一面,都只是遥不可及的想望,每日每夜,他都被双手不及抓住的失落感惊醒,回想起当初与方如宜会分开,是因为两地相隔太久,感情淡了,分手之后虽然难过,却也能很快释怀。但沈嘉璐却是乍然消失,那种突然被掏空的感觉,比当初和方如宜分手的痛苦更加让他无法忍受,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借着不停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也幸好公司正值草创,没日没夜的工作是正常的生活型态,蒋希彦全心投入,使得他俩合伙的数位电子产品公司在短短的几年内不断地成长,甚至远赴大陆设厂。
这些年来他们奔波往来于两岸三地,生活过得并不轻松,不过即便如此,岳倚笙也很少听到蒋希彦喊一个累字,今天由他口中吐出来,还真是令人惊讶。
“我看你是很久没放假了。”岳倚笙笑道:“明天是星期六,要不和我一块儿去打一场斑尔夫球?”
“不了,那只会让我感觉自己又在应酬。”蒋希彦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我想在家里休息一下。”
岳倚笙不禁感到无奈。“哎,你这样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差别啊,真是让人不舒服。”
“这个行尸走肉可也帮你赚了不少钱啊,别嫌了。”蒋希彦推了他一把。
“懒得跟你说,我电话来了。”岳倚笙将蒋希彦的手拨开,接起手机开始说话,过没几分钟便收了线,只是表情却有些无奈。
“谁?”蒋希彦问道。
“台南的王老板,他说想跟我谈一下大量采购的事,我看明天的高尔夫球是打不成了……”
“谁说打不成?”蒋希彦懒懒的接了一句。
“要去开会怎么打得成?除非我会分身术哪。”
“那还不简单?”蒋希彦指了指自己。“我代你去不就得了?”
岳倚笙喜出望外的看着他,不一会儿,突然又摇了摇头。“你自己都两个月没放过一天假了。”
“反正我放假也只是在家里睡觉而已。”蒋希彦伸了伸懒腰。“明天你打你的高尔夫球去吧,我会去台南的。”
“这……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欣然从命喽。”岳倚笙放松了下来。“哪,为了谢谢你,今天的晚饭就由我来请吧!”
“这可是你说的。”蒋希彦连眼皮也没抬。“给我开到市区内最贵的餐厅去!”
“你这小子。”岳倚笙闻言,不禁呵呵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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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台南。
一大早就搭机南下谈生意,走出人家的公司都已经过了中午,蒋希彦不打算多加逗留,准备直接赶回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