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中,承先正自思索着该如何与吴知县交手,德子已经迎了上来。
“主子回来了。”德子注意到主子手上拿着一样东西。“主子,这、这是……”这不是小孩玩意儿吗?
承先没有回答,劈头就问:“她呢?”
想也知道在说谁,德子忍住笑意说道:“欢儿姑娘吗?主子离开以后她就待在房间里头,一直没出来。”
“那就好。”承先直接住房里走去。
客房里,李欢儿正望着窗外呆站,她长这么大,从来不曾像这几天闲得发慌过,以前每天早上一醒来,她就要为了有没有米下锅而烦恼,白天则大多都是在打零工中度过,现在居然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热腾腾的好饭好菜可以享用,不知怎地,她反倒吃不多了……
“不知道爹现在怎么样了……”
尽避分开时的场面那样难堪,她仍然为了父亲的生活烦恼,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会洗衣煮饭的,想到父亲也许连烧个水也成问题,她就不禁忧心忡忡……
“在想什么?”
一个东西突然横到李欢儿面前,李欢儿不及细看,承先已走到她身边。
“哪,给你。”承先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心中煞觉可爱,忍不住微微一笑,催促她收下。
李欢儿定眼一看,原来他拿给她的,竟是只麦芽糖人儿。
“你……你买这个做什么?”她惊讶得抬高了音量。
“自然是买来吃的。”承先答得一派轻松。“方才见路上有小贩,就买了。”
说心里没有一点高兴,那是骗人的,李欢儿正想伸手接过,突然看到扭伤的手腕,手又缩了回来,说她小心眼也行,她就是不想让他觉得好过。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啊?”她压低声音,装作不在乎地冷哼了一声。
“打发你?什么打发你?”
“你倒是好记性。”李欢儿抬了拾自己的手,故意在承先面前晃了两下。“一支糖人就想打发我?”
承先闻言微微皱眉,这丫头居然还敢拿乔?真真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了。
“爱要不要随你,反正我也不吃这东西。”他说着说着,举起手来,作势要将糖人往窗外丢。
李欢儿一时情急,一把就抱住他的手臂,把糖人给抢了下来。
“怎么说都是吃的,你这么做不怕遭雷劈吗?”
“反悔了?”承先斜瞄着她问道。
李欢儿着恼地骂:“你这人真讨厌。”
“讨厌你今后的衣食父母?”承先挑眉。“当主子的面说这样的话,你的胆子未免不小。”
“不管你是不是天皇老子,糟蹋食物就不应该。”李欢儿从来不示弱,她对事情自有一套见解,这是她十多年来刻苦生活的体认,不是旁人能轻易动摇的。
“你长这么大,出门骑好马、穿的是绫罗绸缎,想当然一定没饿过肚子吧!你知道那种头昏眼花的滋味吗?光是站着都头晕,可偏偏田里种不出半粒白米,只要看到地上冒出绿敕芽,就在心里思量这能不能煮来吃,我想这些事情对你来说,一定没有经历过,也无法想像吧?”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大堆,待得说完后,才意识到承先正—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霎时间双颊有些烧灼,下意识地,她转过身咳了两声,想藉此掩饰尴尬,这时突然听到承先叹了口气。
“喂!”她回过头,偷瞄着他。“你怎么了?”
“没事。”承先一方面惊讶于她的见解,一方面却又为了她之前贫苦的生活而感到心疼,这种复杂又儿女情长的感觉,是他之前不曾有过的,却独独只为了她而存在……
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会怎么样?承先暗暗思索着,以欢儿的个性,或许会以为他在开玩笑吧?
也因此,面对她的疑问,他只能选择避而不答,隐藏心绪。“说过别喂喂喂的叫个不停,看你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怎么这般不受教?”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李欢儿皱了皱眉头,不甘示弱地道:“要我认你做主子,除非让我心甘情愿的服你,那么到时,我自比谁都还恭敬!”
“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样才能让你心甘情愿?”他扣住李欢儿的两边肩膀,低下头,眯眼看着她。
一切都是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带走她,临时起意地要她窝在自己的寝房里一步也不得擅离;一切的临时起意,最终的结果都是让李欢儿更加的靠近自己……
她不是顶尖漂亮的姑娘,而且态度又那么的倔傲,但她就像一朵长在荒地上的花,用尽方法让自己茁壮,不同于皇宫里那些楚楚可怜的公王或是权贵之家的千金
小姐,她的双手是粗糙的,眼神是坚毅的,她有一股野性的生命力,既清艳又纯洁令人、心动的姑娘……
意识归结到最后这一句,他的视线,也落在李欢儿的唇上,一切都是临时起意
只是……还来不及将心中的意念付诸实行,李欢儿的声音忽然惊醒了他。
“喂……你要做什么?”
李欢儿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忧地看着承先,毕竟他这模样,令她感到陌生……
承先突然醒了过来,他在做什么啊!若是真把李欢儿给怎么了,不就成了大欺小吗?她虽是在那种不堪的状态下跟了自己,可他最清楚李欢儿比谁都还清白。没有婚妁之言,她更不是青楼妓女,自己无论如何不该轻薄于人啊!
想到这里,他连忙松开了双手,登时转身走向书案。
“喂?你没事吧?”李欢儿跟在他身后,有些疑惑地探问着。
“嗯……没事。”承先不看她,迳自强作镇定。“对了,明天吴知县要为我办个洗尘宴,你也一同前去。”
“吴知县帮你办洗尘宴?”果不其然,李欢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拉开。
“为、为什么?”
“因为他想巴结你主子。”承先随意翻阅着案上的书本,淡淡地回答。
李欢儿一脸讶异,这对她来说可奇了,她长这么大也没进过几次城,自然也不可能见过高高在上的吴知县,如今吴知县居然要帮承先接风洗尘?看来她想的没错啊!
“我渴了,倒杯茶来。”承先突然吩咐了句。
李欢儿难得的没回嘴,真的去倒了杯茶来,嘴里还不住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想的不会错。”
“唔?”承先接过茶水便喝。
“你是吴知县吴大人的亲戚对吧!”
“噗!”水呛进气管里,承先霎时喷出一口茶来。“你说什么?”
李欢儿对自己的推理倒是很有信心。
“对嘛!这样就合理了嘛!看你听到别人说吴知县的不是就那么生气,自然是吴知县的亲朋好友嘛!驿馆也是吴知县帮你安排的对吧?这样一来就全说得通了嘛!”
“你……”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欢儿编造情节,承先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笨,想像力如此丰富,她根本该去当个说书人才是。“真不知道你脑袋里都装些什么……”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刚刚肯定没在听我说话。”承先叹了口气。“总而言之,我先跟你说清楚,我跟吴知县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可别乱说话到时闹笑话,明白吗?”
“不是那种关系?”李欢儿可迷糊了,“不然是哪种关系?”
“到时你就知道。”承先微微一笑。“好了,我去找德子交代事情,你自个儿慢慢猜、慢慢想吧。”语毕,他便转身离开,留下李欢儿一个人在房里。
“什么嘛!现在就跟我说是会怎么样?”李欢儿皱着眉,视线突又瞟到方才被她放在桌上的糖人儿,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慢慢地舌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