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大人说这是哪儿的话?小孩子们玩玩儿,您要是真计较起来就伤神了。”
“话不是这么说……”
见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冉君献却是半点也放松不了心情。说到他那个宝贝女儿啊!前辈子不知道和英亲王的爱子结了什么宿怨,一天到晚犯冲,搞得他这个做老爹的成天提心吊胆,深怕出了什么大差池,没瞧现在,他在同僚面前都快抬不起头来啦!
“噢?不然要怎么说?”英亲王还是一派悠闲的模样。“也好,冉大人就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好教本王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这……”看看周遭一群等着看好戏的大臣们,再想到自己好歹也贵为礼部尚书,居然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家里那点破事拿出来说,冉君献心底可真是有苦难言,不知该怪女儿的行径,还是养子不教的自己了。
所有发生的一切经过,都要从昨儿个早上说起……
话说昨日,学士府里。
细雪方停,犹是冷冬寒梅的天气里,任是一个有头脑、知冷热的人,都只想待在家里抱着火盆儿,窝在棉被里取暖,然而虽是如此,仍有人闲不住,一个劲儿地只想往外跑。
只见一个小丫头双手怀抱着一件连帽雪貂皮裘,从后头急急飞奔而出,像在追着谁,口里还不住焦急的喊着。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等等我!”
循着那丫头的视线往前方望过去,只见那儿有个少女旋即停伫,回过头来。
“等你做什么?”少女的口气显得有些不耐,晶灿灿的黑润眼瞳中跃动着星子般的光亮,长发乌黑如缎,只在两边各用两条粉色绫带绑了两小鄙,余下的便自然地披散在肩上,衬得她那丰润的鹅蛋般小脸更加盈盈如雪、唇红如丹。见她不像其它女孩儿家穿著罗裙,反倒是一套轻便俐索的裤装打扮,便知道她并不怎么喜欢静下来。
“您不加件衣服,万一冻着了怎么办?”那小丫头见主子停下来,慌忙上前。
“我又不冷。”少女轻轻一笑,露出洁白贝齿。“穿这样已经够了。”
“那您好歹拿着。”小丫头兰兰苦口婆心地劝道。“万一着了凉、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重点不在于小姐不好,而是一旦小姐不好,她这做下人的可是首当其冲的遭殃啊!当然,只可惜就算如此规劝,她的主子还是不会乖乖听话。
“拿在手上多碍事儿啊!”少女皱了皱眉头。“不然你跟着我来,顺便帮我拿着吧!”
“欸?可是我的工作还没……”兰兰惊愕得双眼瞪圆。
“爱跟不跟随你,我走了。”少女懒得再跟她耗下去,转身就往门外走,兰兰要叫也叫不住了。
情急之下,她一个跺脚,无奈地捧着皮裘追了出去。
皇城市集中心。
冉凝香走在大街上,心里很纳闷。
“奇怪?人都躲哪去了?”她自言自语着。
这些日子以来,外头又风又雪的,她在家里闷了好些日子,父亲和兄长们又老是三令五申的教训她不可以随便到外头拋头露面,光听那些训话都快撑死她了,好不容易逮到这个风雪稍停、父亲出门访友的空档,说什么她都非出来透透气不可,可偏偏,大街上居然只有几摊零零落落的小贩,和平常热闹的模样简直差远了。
“怎么这么无聊嘛!”冉凝香无趣地搓了搓手,将双掌放在嘴边呵了口气。
兰兰倒是很精乖的立刻凑上前。“小姐,既然没什么可看的,就别在外头瞎磨蹭了呗!咱们回家,兰兰煮碗热呼呼的杏仁茶给小姐喝如何?”
无奈她的小姐根本没在听。
“欸?前头那是卖什么的?我去看看。”咻一声,人跑走了。
“小……姐……”兰兰的手停在半空中,无力的看着一溜烟跑开的主子,只觉寒意刺骨,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喷嚏,即将被冻僵的脑袋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了。
缓缓地拖着牛步朝主子停脚的地方前进,当兰兰一边还在奇怪主子不知打哪来的充沛精力和不畏寒流的体魄,一边好不容易走到主子身旁时,突然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呆了。
“小、小姐!您做什么”
她……她有没有看错啊?她那个好小姐,居然在扯身上那条从小佩戴到大、从不离身的璎珞链子!
“兰兰,快来帮我!”冉凝香见到兰兰来了,倒是很自然的就使唤起来。“我身上最值钱的就这条链子了,快点帮我卸下来。”
兰兰再笨,也知道这链子月兑不得,急急劝道:“您没事卸这链子做啥?回家要是老爷问起还得了?这可是老太夫人在您出世的时候给您亲自戴上的链子啊!”
“这种东西咱家多得是,有什么关系?”冉凝香眨着两只水盈盈的大眼,指着她正前方,缩着身躯站在摊子后头,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说道:“你没瞧见那个人吗?大冷天的连件厚实的棉袄都没有,他说家里娘亲生病了,没钱请大夫,不得已只得把传家宝的字画拿出来贱卖……”
“字、字画?”兰兰看了那书生摊在地上的字画一眼,只觉又旧又破,根本不值几毛钱。“那……那也不能就把这链子给了人啊!”她哭丧着脸。“老爷……老爷……”
“开口闭口老爷、老爷的,烦不烦啊?告诉你,这是做好事,爹爹不会生气的,快来帮我!”
兰兰简直快崩溃了,天哪……什么人都好,谁快来阻止小姐吧!
彷佛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呼唤,就在这个时候,两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缓的马蹄声,喀答喀答地,兰兰一回头,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禁要欢呼出声!
“我道是谁,大冷天的不在家中取暖,跑到大街上来大呼小叫,声音还挺熟悉的,原来又是你啊!”
一道清冷如冰的男声由马背上头传来,冉凝香背脊突地一耸,停下了拔链子的动作,回过头来。
只见一匹神骏白马上坐着一名华服雍容的男子,眉清如水而目深如泓,五官精致抢眼,微微上扬的眼尾更是勾魂摄魄,犹如抿过胭脂的唇瓣正扬着一抹淡得几乎教人察觉不出的邪魅笑意。他跨坐在马上,神气飞扬,又显得一派轻松,自有一股与生俱来、装也装不出的贵族气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权倾朝野的皇亲国戚,英亲王的爱子、当今圣上的堂弟——纳日宇熙是也。
而从他口中吐出“又是你啊”这句话听来,对于在外头遇上翰林学士家的闺女这件事,他似乎早习以为常了。
“王……”兰兰正要跪拜,但接触到他那警示的目光,立刻醒觉地改口。“公子来得正好,快来帮奴婢劝劝小姐,她要摘了这链子给人哪!”
“噢?”纳日宇熙挑起一边眉毛。“这不是贵府老太君送的出世贺礼吗?”
“您连这个都知道?”兰兰惊讶的问,她什么都还没说呢!
纳日宇熙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冉大人和家父可是世交,你家小姐的满月酒,家父还去喝过呢!对这条链子的来由,如何能够不知?”他瞄了瑟缩在一旁想要变卖传家宝的书生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这……”兰兰可再管不得冉凝香那杀人似的目光,忙不迭地道:“小姐见这书生可怜,想把链子给他,好让他去给母亲医病,可这破烂字画,怎么看也不值那个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