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妃……”
“本王自有安排。”
烟儿不敢再多问,连忙趿著鞋子,抱著孩子出去了,瑞祥见到她离去之后,这才进了内室,宫千巧睡在靠著窗口的床上,临窗洒进的月光将她象牙般的温润脸庞照得更加洁白,瑞祥定定的看著那张脸,忍不住伸出手模了模她。
床上的人儿半梦半醒之中察觉到不对劲,缓缓地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但却在这时被人从床上拥起。
“唔……”
瑞祥轻抚著她消瘦的背脊,万般的怜惜、万般的不舍,然而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只化作一句。
“我来带你回驿馆。”
同样是追著他来到这里,他对香云的感觉却没有如同对千巧一般强烈而震撼,香云的积极只让他更加懒得搭理,然而公务在身,一时也无暇处置。而千巧却不一样,一听见她来,他就像浑身著火似地非得在第一时间赶来见她,但她……她的身子……何时变得这么瘦小?何时变得如此单薄?
爆千巧还以为自己在作梦。
是……是瑞祥?
眼下已是半夜三更,他怎么……怎么来了?
仿佛要确定是真是假,她伸出了手,轻触了触眼前人的脸颊,直觉指尖传来一阵冰凉冰凉的感觉,显见他是趁著夜露而来,一身的冷意未褪,她想问他觉不觉得冷,月兑口而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孩……孩子呢?”
“我让烟儿带著坐马车回去了,随行有好几个护官,不必担心。”瑞祥道。
他的脸背著月光,让宫千巧看不清楚,只能努力的睁大双眼。
她想看清楚……想看清楚他这么晚还来见她,为的是什么?
然而还未及细想,宫千巧便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已经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温顺地任瑞祥拥在怀中,熟悉的温暖与胸怀同时也让她感到一阵酥软,这是瑞祥的怀抱,一个她再也没敢奢望能得到的避风港……
瑞祥拉过斗篷,将怀里的人儿密密地扎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站起来向外头走去。
客店外边,店小二睡眼惺忪地拉著缰绳,站在簌簌寒风中发著抖,瑞祥看都没看他就接过缰绳,丢给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没你的事了,走吧。”
店小二千恩万谢地回去了,瑞祥将千巧抱上马背后,自个儿也翻身上马,然后便策马离开。许是怕她产后身子劳累,他并未轻骑快逐,反倒是刻意放慢了脚步,这一趟路竟走得比平时还慢、还久、还远……
月光洒来,一地银辉,宫千巧窝在瑞祥的怀中,困意越发浓重了。
“我希望……这趟路……”
“嗯?”瑞祥轻轻回应,然而没有听见妻子的下一句,忍不住癌首而视。
爆千巧已然再度闭目睡去,丹唇轻启,喃喃自语的最后一句话已成了让人听不清楚的咕哝。
她希望……她希望,这趟路……
永远也走不完……
第八章
驿馆内。
时序已入秋天,所有的花草树木都顺应著季节逐渐凋零了,万物萧索时,一切在失意人的眼中都是那么的令人绝望凄然,就好比现在的香云。
她脚步无声而迅速地来到一个小房间,那里门户敞开,一个摇篮在里头轻轻微晃著,显然照顾的人刚刚走开,香云想也不想便提脚走了进去。
摇篮里,一个较平常婴孩瘦小,但五官十分精致可爱的小女婴正酣然恬睡著,承袭了父母的好相貌,她看上去是那般的完美,但那样的完美,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狠狠的刺插著香云的心房,让她痛不欲生……
“王爷为什么救我?”她记得当初,她曾这样问过瑞祥。
瑞祥只是看著她的脸,微微一笑。
“因为你与我的一个故人,有几分相像。”
“那为何不让我代替她?”香云那时是豁出去了地质问他,然而他却扬著惑人心神的笑脸,残酷地回答了她。
“因为你终究不是她,而我瑞祥,从来不要赝品。”
香云心碎了,却也明白了,爹爹曾说过她和从前的宰相千金,也就是现在的皇后有几许神似,瑞祥钟情于谁,她也知道了,而她可以等,等瑞祥回头、等瑞祥动心、等瑞祥发现她的好,再长的日子她也甘愿,再多的冷待她也忍得。
然而,宫千巧的出现却打乱了这种平衡,她让瑞祥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和她成亲,一下子就破坏了自己在王府之中的苦心经营不说,最让她感到痛苦万分的,是瑞祥对宫千巧无微不至的呵护与疼宠,尤其几次的偷听与窥伺,知道了夜晚旖旎情景,更让她妒恨交加,渐渐的更加心浮气躁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和瑞祥共枕鸳鸯帐里的女子不是她,更不明白天意为何如此弄人,让一个什么也没做的女人轻易得到瑞祥?
原本她是想,只要下了南都,她总能想办法让瑞祥要了她,更何况瑞祥就算再怎么气她擅自随他出行,也绝不至于把一个女人丢在穷山恶水半路中。只是瑞祥却用了另一种方式来表达他的不满,完完全全地对她视若无睹,一迳忙于公事,有时直接宿在府衙之中也没回到驿馆。
好不容易灾患稍停,宫千巧却不辞千里地赶到南都,而且还带来了一样最有力的武器。
孩子。
他们有了孩子,关系岂不更形稳固?
那自全身上下涌出的妒与恨,几乎像火一样地灼得香云全身烫痛,她就是无法理解、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天意如此弄人,她还需要为别人留余地吗?
看著摇篮里头的小女婴,香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掀起被子在她的小腿处狠狠地掐了一下,想当然耳,女婴吃痛,随即哇哇哭闹起来,而这时看顾的女乃娘也回来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女乃娘刚来不久,还以为香云本就是随侍王妃身边的下人,并无多想。“刚刚小小姐还睡得好好的啊!”
“可能是饿了吧。”香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好生伺候著,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朝外头走去,女乃娘不疑有他,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下来,没有看见香云脸上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必须想个办法才行,必须想个办法……
否则……瑞祥永远都不会成为她的瑞祥!永远都不会啊!
于此同时,房间里,瑞祥看著面色苍白的宫千巧,只觉一股怒气无处发。
说不清对这女子是爱是恨是怜,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得费很大的劲才能止住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压进自己身体中的,只因她那无助却又倔强的表情,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撕扯著他的心,让他无法不看不问不听。
“冒著这样大的危险,把自己弄得差点连命都没了,你想问的问题,就只是这么无聊愚蠢的事?”天晓得,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语气,然而一想到千巧居然如此不爱惜自己,他就立时心头火起。
爆千巧怔然,半晌,她垂下头。“你只要回答我一句话就够了。”
她不想刁难瑞祥,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妒妇,当初千里迢迢赶来固然是吞忍不下被瑞祥抛却、另带香云下南都的难堪,但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是何等的鲁莽愚顽,居然为了一个也许不会爱她的男人,而忍心让一个全然依赖著自己的小生命受苦?想到这里,不禁涩然一笑,她……她这是何苦来哉?
“你笑什么?”瑞祥不悦地盯视著她。
“我笑自己傻。”宫千巧还是在笑。
“你是傻。”瑞祥忍不住讥讽了一句。“没事找事做,我的感觉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