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他温笑着对她说。
胡氏看着他这个小动作未作声,倒是转头对女儿道:“香儿,为娘的问你一句话。”
“是。”阮飞香乖顺地回答。
“你觉得佟晓生好?”
阮飞香一愣。“娘,您怎么……”
“回答我!”胡氏疾言厉色地命令。
阮飞香见状,点了点头,粉颊如樱。“是。”
胡氏的心凉了一截。“哪里好?他真能带给你幸福吗?”
阮飞香闻盲,转头看了佟晓生一眼,他温和的眼神鼓励着她说出心底话。
“娘,是您要女儿说的……”她道。“从小,我就知道您和爹爹的生活其实并不美满……所以您可能觉得,财富是唯一的保障……”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费尽斟酌。
“这也许是您以为的幸福,您也多次向我灌输这个观念,许久以来,我从没有辩驳半句……可……可我其实心底并不这么想……”
“什么?”
“什么是幸福?家财万贯是幸福、不愁吃穿是幸福,可这是否只是表面上的状况?白天出手阔绰,人人逢迎,可是到了晚上,面对镜子孤独一人,这种日子,不是很令人难过吗?”
胡氏惊讶的望着阮飞香,她竟从没想到过,自己的女儿居然还有这一番属于自己的见解。
“也许娘您觉得,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是在女儿看来,只要两心相契,再淡的水喝起来也是甜滋味……在我的心里,每天能够跟我心爱的人共度晨昏,平平淡淡的聊聊天、说说笑,就是最幸福的一桩事情了……”
“……”胡氏沉吟了会见。“你太天真了,今日要是你穷到无米下锅,你还会说出这种话吗?”
“岳母请放心吧!”佟晓生在此时突然开口。‘我绝对不会让飞香跟着我吃苦头的,就算您说她天真,这又有何不可?她这天真的愿望至少很平凡、很实际。”
“晓生……”阮飞香感动的望着他。
他是懂她的,她欣慰地想。
有了爱,再苦的日子也过得容易,相反的,怨偶之间强要相聚,再富贵的生活也抵不住心灵的空虚,她的母亲早就不能原谅父亲,又怎么会愿意去理解他呢?把自己封闭起来,以堆积钱财、建立声望累积满足感,私心底又怎么会获得真正的快乐?
“娘,您知道吗,爹爹其实,一直都是很惦记着您的……”飞香看着母亲,缓缓说道。
胡氏一愣。“呃?”
“爹曾经告诉我,只要您愿意和他谈一谈就好了,他想念以前的您,想念了好久、好久……”想起父亲最后如何悒郁而终,至今她依旧心痛,父亲在落拓不羁的行为外表下,其实还是深爱着母的,只是他们……毕竟都太顾着自尊与颜面了啊……
“是吗?是吗?”胡氏说不清那心中蓦地涌上的酸楚感为何,她晓得飞香不会骗她,于是眼泪竟突然不受控制的斑斑决堤!
“他真的这么说?他真的这么说?!”胡氏语带哽咽,不停的追问……
然而,答案其实是早就了然于心的,否则,她为何会这般难过呢?
也许……她真的误解了幸福的涵义,也许,她对丈夫真的从不曾忘情,也许……她的脑海再也不能思考,只是呜呜地掩面而泣。
阮飞香见状不语,上前拥住了母亲抽搐的身子,佟晓生与她四目相望,泛出了一个深情的笑容。
一切都雨过天青了。
尾声
半年后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在这半年间,孙、阮两家的关系也起了不少变化。
首先是阮光宗,成天吃喝嫖赌无所不来,终于大大的激怒了胡氏,在获知他又欠下一笔债务之后,胡氏将他逐出家门,誓言他若不能出入头地,就永远不能返回家门。所有的人都劝她不能这么做,然而胡氏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并向所有人宣布,不准借给他一毛钱,阮家是一个子儿也不会付。
阮光宗穷途未路,竟然就离开了苏州,下落不明,直到这两个月,突然寄了一笔为数不多的银子和一封信回家。他没有表明自己在做什么,只说目前过得还可以,信中言谈却不复当年油滑模样,显见在外受到甚多磨练,胡氏虽然有些担心,却又觉得欣慰,只盼将来阮光宗真能洗心革面,回家承继祖业,想到这里,她更自觉有义务把这个当家做好。
至于她的女儿和女婿呢?
孙府花园里。
天气正好,入秋时节的傍晚,不冷不热,最适宜散步,只见一对年轻夫妻相挽着手,缓缓地走在园子里的青石板道上,那男的风流俊雅、眉目温存,女的则是娇柔婉约、清丽优雅,原来这对璧人正是佟晓生与阮飞香。
“好些日子不见,你一定很寂寞吧!”佟晓生道。公私两地忙,
这些天他又去杭州,待了足足快一个多月才回来。
“娘最近才来过呢,还带了一堆补药来。”阮飞香笑道。
母亲的态度在这半年中,已渐渐趋于缓和,再也不那么盛气凌人了。虽然阮飞香始终不知道在半年前回门的那一次晤谈中,母亲和晓生究竟谈了些什么,然而从那之后,母亲却不再反对他们俩的婚事,加上佟晓生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十分恭敬,于是慢慢的,看在女儿过得十分幸福的分上,她的心柔软了,再也不曾提起从前的事,对待晓生,也不再如同从前一样苛刻。飞香高兴着这样的改变,并衷心期盼能够维持到永远……
“这些日子你身子还好吧?”佟晓生打断了她的思绪问道,原来妻子已有喜了,自己又不在身边,这也难怪他要担忧了。
阮飞香却是一笑。“没事,这孩子乖得很,都听人说怀着孩子要害喜的,我却是不晕不吐,好得很。”
“那肯定是个女女圭女圭了,这么乖巧懂事,知道不能给娘添麻烦。”佟晓生放心地说道。
“你净是瞎说。”阮飞香低笑,已是人妻的她,不知怎地,还是保有着一份属于少女的娇柔,真教人爱煞。
毕竟怕伤到孩子,佟晓生终究忍住想紧紧抱住她的想法,直接导入主题。
“香儿,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这么巧,我也有事对你说呢!”
“噢!那你先讲。”
“不,还是你先说吧。”阮飞香笑道。
“好吧……”佟晓生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打从你一怀孕,我就立刻想到……自己受了义父——呃,该叫爹才对,我老是改不过来。我们受了爹这么大的恩德,实在无以回报,爹一直待我如同己出,我也希望能为他老人家尽点孝心……”他顿了一顿。“我希望,将来咱们的第一个男孩,让他姓孙。”
阮飞香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的丈夫,佟晓生发现她的奇特反应,有些不解、有些慌乱,以为她不赞同。
“怎……怎么了,你生气了吗?是不是我太自作主张了?”
阮飞香摇摇头,伸手抚住他的胸膛。
“不……不是……”
“那是怎么了?你这表情让我心慌,不同意的话其实也不打紧,我可以……可以另想他法。”另想什么他法?他不过是随口胡诌,然而当他看着妻子怔然的面孔时,会令他着急。
“不,不是,你误会了。”阮飞香将螓首靠进他怀里,幽幽地道。“我只是在想,或许老天真是冥冥中注定了咱们要在一块儿的,否则……它怎么会让咱们心灵相通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呢?”
“什……什么?”佟晓生听着她的话,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这时,阮飞香抬首望他,露出一抹动人至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