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来她能躲则躲、能避就避,纳日允苍自然不会瞧见她的啊……
初心心中一酸。
按杂的心绪瞬息万变,她也搞不清楚了,是她避著躲著,但知道纳日允苍的脑海中没有她这个人时,心里仍是会难受……
不明白呵!她真的不明白。
这廊外的阳光耀目刺眼,纳日允苍眼睛有些睁不开,为了看清眼前女子,他心念一动,忽然拉著她走向御花园。
"皇上?"黎初心微弱地叫唤。
但纳日允苍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行走,不一会儿便来到御花园中一座静谧无人的水榭,水榭外游鱼悠游,水榭中柔风款送,系在石柱周围透明的绢纱随风波迭起伏,巧妙地掩盖住两人的身影。
他想做什么?
不能克制自己的惶惑,黎初心惴惴不安地想著。
"这儿好多了,光线没那么刺眼。"纳日允苍倒是一派自在得银。"现在……"他回过头,放开了黎初心,初心忙退离他两、三步远,直到快碰到水榭的栏杆时才停住。
"怎么,朕身上有虫子吗?"纳日允苍剑眉微扬,有些不悦。
后宫的妃子向来都是能靠他多近便靠多近,能往他身上黏就往他身上黏,他倒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今天这女子算开先例了。
"奴婢只是谨守下人的分寸。"
"是吗?那朕倒还该夸奖你的'知分寸'了?"纳日允苍往前跨了几步,站到黎初心面前,两人几无间隙,逼得黎初心大窘,不由得别过头去。
"你讨厌朕?"看见她下意识撇过头,纳日允苍心中忽然有气。"转过头来面对朕!"话方说完,他索性伸出右手直接扳过她的脸来!
"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他比以前更有力量了,他箝制住的下颚疼痛难当,叫她开不了口。
"痛……"她呜咽。
纳日允苍这时才察觉到自己力道之重,於是立即放松了手劲,只是手仍不曾离开她的下巴。
"奴……奴婢姓黎,名唤初心。"
"黎初心?"好耳熟的名字啊……
纳日允苍皱著眉,他对这三个字有印象,好像以前曾经听过,但是什么时候,他却记不起来了。
"你这名字,听来好生楚楚可怜的模样……"
黎初心心中微荡。"你以前也这么说……"
"什么?"纳日允苍一时未听请。"你说什么?"
"没……"黎初心慌忙避开他直视的眼神。"奴婢什么都没说。"
纳日允苍逼视著她的面容,只觉疑惑。
她并不年轻,看上去也快二十岁了吧,宫中比她貌美的女子多如河鲫,连他也疑心自己为何要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但黎初心却比纳日允苍更加不安,他是在戏弄她吗?还是……还是他只是想要换换口味?
心中一阵隐痛,她不愿。
不愿成为他的过尽千帆,不愿被他拿来与其他女子相较,更不愿被他宠幸过一、两次后,就在宫中度过没有希望的下半生……
"皇上……"黎初心终於主动开口了。
"嗯?"纳日允苍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她接下来将要说些什么。
"奴婢不该擅离职守的。"
"你就只会说这些?"不知怎地,听她奴婢、奴婢地自称,纳日允苍心头就觉得不悦,她是那样迫不及待地想逃离他身边,他的男子尊严像是被瞧不起似的。
"怎么,你就这么不想看朕的脸吗?"纳日允苍忽然一把环住黎初心的腰际,将她狠狠地拉向自己怀中。"你越是不想看到朕,朕就越要你看!从明日起,你在朕身边贴身侍候,朕要你不即不离!"
彷佛如遭雷击,黎初心闻言,一时间竟惊得呆了,下意识对上了纳日允苍那双狡狯而霸气非常的双目之中,只见他嘴角噙著一抹占了上风的微笑,眼中流露的,尽是得意……
是她错看了吗?她怎会觉得,纳日允苍似乎很乐於让她手足无措,并且觉得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呢?
"皇、皇上,奴婢一向粗手笨脚,实在没办法……"
"朕的心胸是很宽大的,你放心吧。"嗯……她身上的淡香实在好闻,熟悉的感觉再起,真想就此抱住不放……
"皇上……"黎初心尴尬得俏脸胀红。"就、就算如此,奴婢的身份绝不适宜……绝不适宜让您这样搂搂抱抱的啊……"
"你是怕被人瞧见吗?"面对她,口气竟不自觉地有些市井无赖起来。"这里隐密得很,你毋须在意,不必怕被谁瞧见。"
"皇上!"黎初心大窘,这时再也顾不得上下之分,竟挣扎了起来。
"你……"纳日允苍愣了一下,但下意识却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不准动!"
"皇上,请放过奴婢吧……"
纳日允苍眯起眼。"你这是在哀求朕?"
"奴婢……"
"不要在那里开口奴婢、闭口奴婢的,你给我听著,以后在朕面前,不许再说'奴婢'二字!"
面对纳日允苍突如其来,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命令,黎初心又是一怔。
"去收拾你的东西,今晚开始,你就陪在朕的身边,你越不想见朕,朕就越要你须臾不离,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她能如何?
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苦笑,纳日允苍这是在赌气了不是?
"皇上请放开我罢,不然我如何去收拾东西呢?"她低声下气地。
"嗯……"虽然黎初心是遵照他的授命,但那怀中软玉温香的感觉实在不错,纳日允苍并不想放开。
"皇上。"黎初心又唤了一声。
"唉……"叹了一口气,这回纳日允苍终於松手。
"谢皇上,那么,奴……我先告退了。"她谨慎地改口,将"奴婢"的婢字生生半途咽了下去。
"很好,你去罢。"纳日允苍朝她摆了摆手,黎初心随即福了福身子,朝外头跑了出去。
"朕……有那么可怕吗?"看著她简直可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纳日允苍不由得再度皱起了眉头。
"你遇到了皇上啊?"半晌,孝慈太后已经由近侍和黎初心自个儿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在外头站了老半天,没见著父亲,却和皇上碰著了面,这还真是……皇上记得你吗?"
黎初心摇了摇头。
"真是怪事,他既不记得你,怎还会要你过去服侍?"
"奴婢也不明白。"黎初心迷惘地答道。
"看来该来的终是躲不掉……"孝慈太后看著黎初心,眼中有著同情。"孩子,皇上要的东西,向来没有得不到的,他长大成熟了,想必会更加善待你,你不妨放开心怀,去待在皇上身边罢。"
黎初心闻言,情知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眼中不由得一黯。
孝慈太后察觉,问道:"孩子,你不高兴吗?"
"奴婢只是……太惊讶了。"她已不年轻,姿色也比不上宫中新宠,然而纳日允苍在事隔三年后再度看上她,委实令她意外。
"这是你的福分、造化。"孝慈太后倒是顶乐观的。"皇上是我的骨肉,我了解他,假以时日,或许你就能明白。"
"太后娘娘……"黎初心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喔?你说。"
"奴婢……奴婢不敢奢想其他,只有一个希望,若是、若是有朝一日,皇上对奴婢已不再关注的时候,奴婢仍能回到太后娘娘这儿当差。"
"这……"孝慈太后沉吟了一会儿。"你就真那么畏惧皇上?"
黎初心闻言抬首,盈盈双目中泛著奇异难解的光芒。
"奴婢不是畏惧皇上……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