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立即停止拨动水流,像鱼一样的潜进水里,从他的胸口游到他的下颚,从水底往上望,探准了目标,快速贴近--
彼叶夫原本想要张口呼吸的嘴,瞬间被两片冰凉柔软的唇紧贴了上来。
穗穗碰触到他的双唇,那一刹那间,仿佛沉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
他们两人双双的沉入湖中。
彼叶夫的脑海里霎时闪过未婚妻的脸庞,她的生、她的死、她的梦想和他们还未走完的人生……他几乎也想过要放弃自己的生命,陪著她离开。
有一刹那间,他把穗穗想像成他日夜思念的未婚妻小叶。
他们在水底紧紧相拥,超越了死亡的恐惧,让身体平静的在水中浮游。他在水底张开眼,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穗穗,确定了在眼前浮动的人影,是穗穗,不是小叶。她的眼睛闪烁晶亮,长发在她脑后飞舞漂动,像一个水精灵,舞动滟滟渺渺的水光……
在还剩最后一点气息的时候,他用力的推开穗穗。
许久,顾叶夫忘了自己是怎么游回湖边、走上岸的。他找到了运动鞋,弯身?起,全身湿透地往回走。
“顾叶夫,你输了!从今天起,我可以说我喜欢你了,对不对?”穗穗还在水里,她望著他的背影大声呼喊。
“对--不--对--”她不死心的嘶吼著,令湖水泛起不小的波纹,整座山林似乎都被她的声音唤醒,山谷里响起高亢的回音。
“我没有输!”顾叶夫头也下回,不服气的大吼。
“你有!你有!你逃跑了!你还躲!你就是输了--你输了--”穗穗嘶吼回去。
彼叶夫不再回应,他的身影渐渐地缩小,隐没在茂密的枝叶里……
“我、喜、欢、你,顾、叶、夫--”穗穗的声音还不断地回荡在山林深谷之间。
穗穗每天早上都到学校帮忙打扫校园,有时候还陪同老师做家庭访问,整理从城市送来的旧制服和书籍。山里许多小孩家庭非常穷苦,家长连买制服的能力都没有,暑假过后,老师们都会带许多乐捐的衣物和教学用品回来。
秋天快到了,穗穗已经完全融入山中忙碌又单纯的生活。
忙了一个早上,下午她又一个人在顾叶夫的房间整理刚邮寄来的药品。
“我好--喜欢这里的风景,我好--喜欢这里的人,我好--喜欢这个工作,我好--喜欢在你的身边,顾叶夫……顾叶夫,我好喜欢你,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她打开置物柜,一边排放药瓶,一边轻快的唱著自己即兴编词又不成调的歌曲,在这里的生活充实又快乐,城市里的文明病--忧郁症,在她的脑海里早就烟消云散了。
此时,门口一个高挑的女人正打量著她的一举一动,她所唱的歌,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传入她耳里。
“叩!叩!叩!”门边的女人换了一个站立的姿势,用食指不断轻叩著门,满脸不耐烦。
穗穗听到声音,猛地回头。
“啊!你来找顾医生的吗?他出去看诊了,一、两个小时以后才会回来,如果他没有跑到深山里面找野草的话……”穗穗站起身来,又补上后面一句。
那女人毫不理会她的话,大声地问:“你是谁?”
门边的女人五官艳丽,一头亮丽蓬松的鬈发,虽然一身轻便的打扮,但是脚上一双看似昂贵的全新运动鞋,还有肩上黑色的真皮背包,却悄悄透露著都市人的娇贵气息。
穗穗不太喜欢她质问的姿态,抬起下巴回答:“我是大胡子……哦,不是,我是顾医生的助手,我叫穗穗,你又是谁?”
“原来是助手啊,什么‘睡睡’……真是奇怪的名字。”叶敏迳自走入房内,对这里的环境像是非常熟悉。
“你到底是谁啊?”
“我叫叶敏,是顾叶夫的小姨子。”她大剌剌的将背包丢在床上,半靠坐在床边。
小姨子?穗穗一时间搞不清楚,疑惑的问:“什么是小姨子?”
“这个也不懂?小姨子就是顾叶夫太太的妹妹。”
“可是……大胡子没有结过婚啊!”
“那又怎样?自从顾叶夫和我姊姊认识以来,我就这样叫惯了!你问太多了吧?”叶敏环顾四周。“天气这么热,这里还是没有装冷气啊?”
穗穗马上回她:“心静自然凉啦!”
“去拿一瓶矿泉水给我好吗?”叶敏斜著眼打量不修边幅的穗穗,认定了她是来打扫煮饭的帮手。
穗穗心里有气,回答说:“这里没有矿泉水,倒是有山泉水。”
叶敏抹抹额上的汗,挥挥手说:“都好啦!快去,我渴死了!”
“你想喝山泉水,那就从学校后面的小路爬上去,几个转弯就可以看到山泉了。”穗穗抱起地上的纸箱,移到了墙脚边。
“你……”叶敏气呼呼的嘟起嘴,心里抱怨著顾叶夫从哪里找来的助手?“你不是顾医生的助手吗?连招待他的客人都不会!山里的人都像你这样吗?一点礼貌和规矩都不懂,你到底会做什么?”
穗穗走到门口,手握拳,大力的捶打著手掌,发出好大的拍击声,啪的一声!
“我什么都不会,就是很会打人,只要是我看不爽的人,我都很想捶她几拳。”她斜睨著叶敏,看不惯她自大傲慢的态度,很想给她这城市来的千金小姐一个下马威。
叶敏目瞪口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一愣一愣的坐在床沿,久久才忿忿地从嘴里挤出话来。“遇见神经病了,真是野女人!”
黄昏的时候,顾叶夫才从山林里回来。
叶敏高兴的上前勾住彼叶夫的手臂,没有一刻停歇的闲话家常。穗穗看著他们两人熟络亲密的样子,自己像个外人般的被冷落在一旁,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好了!先吃饭再慢慢聊吧!”叶敏和顾叶夫两人在房内才谈不到一个小时,穗穗就走进房里,端来两菜一汤,全都是山里居民送的山鸡肉片和野菜。
彼叶夫工作的大桌子,一直都是他们吃饭的地方。
被穗穗打断谈话,叶敏很不悦。顾叶夫只顾著埋头吃饭,三人吃了一顿很安静、很清淡的晚餐。
穗穗吃完饭,站起身收拾自己的碗筷,回头对顾叶夫说:“你们慢慢吃,我去厨房收拾了。”
穗穗一离开,叶敏等不及的说:“姊夫,你到哪里请来这样的助手啊?什么都不会,只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吓人。你看!连晚餐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野菜胡乱炒一通,你怎么吃得下?怎么受得了?”
晚上,穗穗煮了一桌的野菜,顾叶夫只管埋头挟菜扒饭,对穗穗试吃山中野菜的勇气早已见怪不怪。
“很好吃啊--”他淡淡地回应。
叶敏神情夸张的说:“天啊--姊夫,你才来这里一年,我看你都快被他们同化了!看看你自己,胡子也不刮一刮,像个野人,和一年多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还有!你知道吗?你请来的那个什么助手,我刚来的时候才不过说她几句,她竟然对我说她很会打人,好像在威胁我,真是恐怖!”
彼叶夫从饭菜里抬头,一本正经地说:“你最好相信她说的话。”
他一副局外人的样子,大口的又扒了一口饭,粗糙的野食一点都不影响他的食欲。
叶敏从鼻孔哼出长长的一口气。“哼!我干么相信她的话,我才不怕她呢!我也可以帮你的忙啊!我也可以留下来啊!”
“不用了,你不是很不习惯这里吗?”
叶敏嘟起了嘴想想,他说得没错,半年前她来山上看他,住不到两天就落荒而逃,这次要不是为了说服他回到城市里,她根本毫无理由再踏进这深山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