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视粲粲的眼,慢慢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粲粲,自扬已和我订婚了,我和妈妈为了让他对你死心,骗他说——你已经结婚了,所以,如果你以后想再来看自扬,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我们欺骗他,知道吗?你看懂了吗?”
伊母走上前,将何静媛的话用手语又比过一次。“粲粲,我们骗自扬你结婚了。”
粲粲不解,手指比着自己,用力地挥动,不断地摇头。
何静媛打断她们之间的手语,对粲粲说:“我知道你没有!可是你不要忘了,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伊家的原因。”
伊母又对粲粲比:“粲粲,他们要一起离开,到外国有名的交响乐团工作。你要让自扬安心的出外,好吗?粲粲,我们都明白……如果他知道你没有结婚,他一定不会走的——因为……因为自扬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粲粲看到伊母最后比的那一句手语,眼眶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抬头看了看何静媛,又看了看伊母。她们都看不起她是个聋哑的残障女孩,她们都认为她配不上自扬。
所以她不敢奢求,但只要看到伊母的那一句话,就什么都值得了。
残缺是她最大的痛苦,它在她隐蔽的心底罩上一团最阴暗的乌云。
她悲伤地看着面前的两个正常人,不用表示什么,老天就已经标示出她们之间不同的价值了。
爱他,就不能说、不能想、不能要。这个事实她在五年前就已经明白,现在更没有改变。她放弃爱情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再尝试争取。
她温柔地笑了开来,眼底的泪珠又凝聚起来,对着伊母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让自扬哥哥知道事实,你们放心,我不会阻碍他的前途。可是——请你让我来照顾他,我只要在旁边照顾他就好,好不好?”
伊母含着泪紧握住粲粲的手,眼里充满了怜惜和心痛。
***
伊自扬还是决定尽快动手术,他害怕每晚在寂静的夜里挣扎,没有什么比音乐家听不到音乐还要令人感到恐惧了。
两个星期后,他被推进了手术室。五个小时以后,医生走出来,告诉家属手术非常顺利。
每天,粲粲都想来看伊自扬,但是碍于何静媛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因而尽量的避免。
只有早上的时候,粲粲可以在书局开门前赶紧来探望自扬,可是那个时候,自扬还在熟睡中,粲粲只能守在床边看他几十分钟,然后轻放下带来的早点,悄悄离开。
手术的伤口不大,他身上的外伤大略都已经痊愈。
这一天,伊自扬终于能够起床走动。
粲粲星期一休息,一大早就带着豆浆、油条来到了伊自扬的病房。
伊自扬已经醒来了,看见粲粲走进病房,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他似乎已经起身等待了许久、许久……
粲粲高兴的举着手里的食物,对着自扬柔柔地一笑。
她走到桌前,小心翼翼的将豆浆倒入保温杯里,再将里裹油条的烧饼放在纸盘子上。她端到病床前面的小桌上,轻轻地放下。
“自扬哥哥,这是你最爱吃的早餐。”粲粲还记得他的喜好。
伊自扬牵强的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辨不清是怎样的心情,想不出是喜悦还是失望。每天清晨醒来,都是另一个让人沮丧的一天,他还是什么都听不到,手术明显的并没有成功。
唯一能让他牵起笑容的,只有粲粲的来访。对她浓浓的依恋怎么都无法阻挡,能够和她相处一室,不禁有种奢侈的感觉,就像偷来的幸福,虽然只有片段时光,已能够让他感到平静与满足。
“粲粲,谢谢你。这不只是我最爱吃的早餐,也是最想念的,在外国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食物。”
“还是台湾好吧!让你想念的东西一定很多。”
他低头看着摆放好的早餐,沉思许久。
突然他抬头对粲粲说:“没错……最想吃的东西、最想念的回忆、最想看的人,都在这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粲粲温柔一笑,不再表示什么,脸上柔和的神情牢牢地吸引住他。
伊自扬喝了一日浓浓的豆浆后,问道:“你的丈夫对你好吗?就是我出外前见过的那个徐医生,是不是?”
“是的,他对我很好。”
伊自扬看着粲粲的手。“我不相信,如果他对你好,为什么连一个结婚戒指都舍不得给你。”
粲粲看看自己没有戴任何戒指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比:“是我不习惯戴。”
“让我看看你的手。”
粲粲迟疑了一会儿,将手伸出来。
他紧握着她柔弱的小手,掌心里有几个突起的小茧,轻轻柔柔的抚过,一股冲动自然的流窜全身,他。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她的手掌。
那一刻,粲粲没有拒绝。几秒后,她紧咬着下唇,逼自己慢慢地将手抽回。
瞬间,伊自扬才感到自己的逾矩,他轻轻的说:“对不起
一段凄婉深挚的旋律,悄悄地在伊自扬心中响起。
好几年前,他曾经偷偷吻过她的手,当时,他戏渡地说:“你的手代表的是你说话的嘴……”
他开始感到视线模糊,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开。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窗户全都打开,四周的空气却仿佛静止了似的。
他到底在做什么?粲粲结婚了,不是吗?如果她幸福就好了,那么他就可以放下心来,只剩下音乐可以慰藉他空虚的心灵。
可是——如果听力还是无法恢复,他还剩下什么?
他有好久好久没有触模小提琴了,他非常怀念那琴声的旋律,多么希望能够拉住杯弦,握紧提琴,尽情的将心底所有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
粲粲看见伊自扬不知不觉的弹动着手指,上前拉一拉他的衣袖,对他比:“你想要拉小提琴,是不是?我可以现在就回去帮你拿来。”
他痛苦的摇摇头。“不用,就算拿来了,也听不到。”
角案不假思索就回答:“听得到的。你还记得吗?很久以前,我说听不到音乐的时候,你说我一定可以感受得到的,只要用心体会就好。现在——你也可以。”
“不,我做不到——粲粲,我真的做不到,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和你一样。”
粲粲心急的拿起身上的小笔记本,快速的在纸上写了好几个字,兴冲冲的放在伊自扬的面前。
“贝多芬、爱迪生、海伦凯勒。”
粲粲点了点纸张上的字,比手语道:“你看!他们就是很好的例子。就算听不到,你也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你也可以作曲,你可以用你的心来演奏最动人的旋律,创作打动人心的乐曲,你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
粲粲坚持肯定的神色,令人动容。
伊自扬就像野兽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面前唯一信任的人类。某装对他的信心,比所有人的赞美都还要让他感动。
她坚定信任的神情,连老天也会感动,他知道如果真的有神明,她绝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
又过了几天,粲粲一早就来,她知道何静媛和伊母不会这么早就到医院。
她来到了病房,看见伊自扬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动也不动。她兴冲冲的从盒子里拿出自扬从前途她的一把老旧的小提琴。
伊自扬自小习琴,换了好几把不同的小提琴,他将他使用过的第一把小提琴送给奖荣,采集一直珍藏在身边。
她走到伊自扬身后,轻快地点了点他的左肩,伊自扬回头看见是桑第,嘴角牵动着,脸色还是显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