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岩不知道自己靠坐在墙边有多久了,连身上的手机响起,都提不起劲去接。
思苹走了——他的心像是被钝刀凌迟切割,一刀又一刀地被划得血肉模糊,这一次比七年前看著天上飞机掠过的心情,还要痛苦千百倍。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到他身边,他抬起头来,才知道是自己的司机带著父母来到了思苹的公寓。
“她失约了,她一定是太紧张了,紧张得乾脆逃走算了,省得麻烦……”沈立岩自嘲的看著父母苦笑,艰难的想用仅存的幽默感来解释这一切。
“儿子……”沈父满头白发,和沈立岩一样有副高大的身材,他不忍看见儿子狼狈的样子,走上前握住儿子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没事……”沈立岩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长裤,脸上又回复到原有的自信冷静。
“你的手都流血了!”沈母惊讶地上前查看,沈立岩索性把手往裤袋里放。
“立岩,思苹为什么要离开,那我的孙女呢?”沈父担忧的询问。
他困难的牵动嘴角,一手将额前的头发拨到脑后。“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我以为……我还以为她已经接受我了。前阵子,她受到很大的刺激,又动了手术,心情不是很平稳,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在她的身边,耐心地照顾她们母女。可是……她还是……”
“怎么会这样呢?”沈父不解的问。
“我不知道……我应该听出来的,昨天下午和思苹在电话里谈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就不太对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沈立岩痛苦的说。
沈默许久的沈母终於开口,她迟疑的说:“我想我知道原因……”
“什么?”沈立岩和父亲都惊讶的看著她。
看到了儿子失魂落魄的神情,沈母就隐隐地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她缓缓的说:“昨天中午,我请江夫人替我约思苹出来。”
“妈!你应该告诉我的,你怎么可以——”沈立岩大声责怪母亲。
“立岩,你让妈妈说完。”沈父制止儿子冲动的情绪。
沈母迟疑了起来,她不过才说了第一句,就让儿子生气了,她真不敢想像说完所有的话,沈立岩会有什么反应?
“妈!”沈立岩著急的催促著。
“好啦!我说——你们父子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全把我忘了!所以我等不及,索性请江夫人替我约思苹出来喝茶聊天,我对思苹非常好奇,想先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然后呢?”沈立岩在母亲沈吟的时候,又催促了一声。
“然后,我们聊得还不错,她说话应对都很得体,人又长得漂亮,我对她的印象很好。只不过……只不过……”
沈立岩看到母亲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心急的问:“不过怎样?”
“思苹说要到洗手间,我和江太太都以为她不会那么快回来,所以……所以我们又说了很多……之后她回来,我看她脸色非常苍白,一直道歉说有急事要先走,匆匆忙忙拿了手提袋就离开了。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走得那么匆促,可是,回头想想……她一定是听到了我和江太太的对话,所以才会离开的。”
沈立岩皱著眉,困难地问:“妈……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聊到你们认识的经过,江太太说思苹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父母管教,行为自然有偏差,所以才会生出薇薇,还有……说到思苹的身体不好,家世背景差这么多……”
“妈!你怎么也这么想?你们还说了什么?”
“我还告诉江太太,你在美国就有几个还不错的对象,身分地位都很相当——
我是在替你可惜,娶这样一个女孩,你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
沈立岩仿佛挨了自己的母亲一枪,身体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该考虑的人是她!不是我!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狗屁地位,江翰勋爱她爱得不惜强取豪夺,思苹还是不为所动。没有我,她和薇薇或许可以过得更自由自在。”
沈母迟疑了一会儿。最严重的她还没有说呢!“薇薇是我们沈家的骨肉,是不是?我们在讨论——如果薇薇真的是沈家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把薇薇带走,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
沈立岩失控的大吼:“妈!只要你看到薇薇的样子,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和江太太竟然谈到要出钱把薇薇买走?她是你的亲孙女,不是一件名贵的皮包或钻戒!”
“没有这么难听!立岩,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角落里听到了——我是不应该说那些话,可是,我不知道她会这么敏感!”
“她是很敏感!妈,请你将心比心——思苹从小就得看人脸色,什么事情都学会逆来顺受,实际上,她比谁都要坚强固执。一个孤儿,最怕人家说她没有家教、没有父母管教,所以……她更洁身自爱,这七年来,小雯说她过得像个活寡妇一样,她的生活全部都以薇薇为中心,她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敢奢望。”
沈立岩回头看看房间周围,痛苦的对母亲说:“你看看……我送给她们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带走!”
他沈重的将头埋进了手里,黑亮的短发散乱的披盖在眉间和指间。“我爱她!在还不知道薇薇是我的女儿时,就深深地爱上她了!只是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是
江家未来的媳妇,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感情。当我知道,思苹从来就没有答应过江家的婚约,又发现薇薇是我的亲生女儿时,我才明白,我几乎又铸成了另一个大错!”
“可是江太太对她有很大的成见,这些让我不得不担心……”
“你问错人了!你有没有问问她的宝贝儿子对思苹做了什么?江翰勋为了得到思苹,不惜想要强暴她,薇薇那时还在门外哭喊求救——虽然我及时赶到,但是思苹已经昏迷不醒了。当时我气愤得几乎要杀了江翰勋,我马上撤走所有的资金,不惜毁掉江家,也要狠狠地报复江翰勋,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原来是这样……我一点都不知道,难怪江太太一味的袒护自己的儿子,不断地说思苹的坏话。就因为如此,我才会对思苹产生成见的。”沈母恍然大悟。
“是思苹求我不要撤回资金的。她一直觉得她欠江家一份人情,她不愿欠人,她宁愿所有人负她。七年前在拉斯维加斯,我们下了一场赌注,她输了,输得很惨——输了人,输了心,输了七年的青春岁月,还差一点输了命,可是……她说她下后悔,一点也不……”说完,沈立岩全身虚月兑地瘫向墙壁。
沈立岩的父母都还处在震惊中,一言不发地咀嚼儿子的话。
在父母的眼中,沈立岩一直是个很独立、很坚强、很有主见的孩子,从不轻易示弱,也不常显现情绪的起伏,他们两老从来没有替他担心过。可是,今天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儿子失控软弱的一面,沈父和他父子连心,不禁也体会到了他的痛楚,沈母心里更是后悔不已。
瞬间,沈立岩自墙边弹开,迅速拿出裤袋里的手机。
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沈著。
他开始冷静的分析情势,钜细靡遗的回想所有的细节,声音虽然低沈,却充满
了权威。
手机接通了,他清晰的下达指令。“我是沈立岩,替我查出傅思苹的去向。第一,先问江董事长,有哪个客户打电话给思苹,给她新的工作。第二,查附近所有的搬家公司,拿到昨天下午到晚上的客户名单。第三,到薇薇的学校询问她有没有转学,调查所有转学的相关资料。第四,查出思苹所有朋友的名单,一个一个打电话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