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注意到这种亲密的举动其实已经逾了矩,可是既然要扮夫妻,这些褥节他早就抛到一边了。
“可不是,尤大嫂说这是她从良前的打扮,不知道迷死了多少王公贵族——”悦悦忍着笑意还想说话,奈何霍毅手上的帕子正对她唇上的蔻丹抹来擦去。
“从良?”霍毅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
“没错!你不知道吗?亏尤大嫂还是你找来呢!唉!她是从了良,我啊可不知道从了什么?既要打扮,还要学说外国话,下一回不知道又有什么名堂……”悦悦不停地嘟囔,还不忘噘着唇等霍毅替她抹嘴。
霍毅一手端着她的下颌,两眼看着梳洗过后清朗的悦悦,不禁失了神。手指感觉到的肤触是如此的细腻柔女敕,她微微翘起的双唇竟然有着一股天然的风韵。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毫不矫揉造作的女人,浑身散发着万种风情。她有副精致小巧又迷人的五官,他怎么都没有注意到?
霍毅脑海里仿佛看见了一朵小白雏菊,她不比芙蓉冶艳灼灼,却像秋菊般傲挺幽芳,真想令人探头去闻一口清香。
“霍毅,我的脖子好酸,我想我可以自己来的。”悦悦被霍毅托着下巴,将她的脖子伸得老长,还害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回过神,赶紧放下手,好像会烫人似的。他揪着眉心,正自己懊恼。可是悦悦一睁眼,见他抿着嘴不说话,还以为是为了她的浓妆而生着气。
“好了!你不要气了!我不过是不想坏了尤大嫂的好心情,才会让她随意摆布,我当然知道她抹过头了。”
她柔美的嗓音,还有不拘礼、天真的态度,深深吸引了他。霍毅若有所思地看着悦悦,可是眼睛上的焦距又好像在九重天外。
他心乱如麻,原本简单的计划,突然间似乎变得困难了。心中无来由地涌起一股烦躁,他对悦悦的话听而不闻,恼怒地说:“拿掉那累赘的头饰和珠花,我和钰铨在饭厅里等你。”话里透着命令式的威吓,说完他转身就走。
悦悦错愕地见他离开,一回头猛然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竟然脸颊发烧泛红,她着急地凑上前蘸了口口水猛擦,不但擦不去,却又染到颈子上来了。
霍毅和钰铨在客舍的饭厅里正谈得起劲。
“我知道你和一些同学们在搞什么革命,你可知道这是要杀头的。”
“钰铨!你知道我们主张革命志在推翻满清,中国人需要自己站起来——”
“可是……”钰铨和霍毅两人边吃边谈,钰铨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眼前的人影给吸引住了。
第2章(2)
“霍毅啊——不谈这个了,咱们昨晚谈了一宿的国事还不够啊!这些在英国我就听了不少。你看!好标致的美人,奇怪!昨天晚上,我在这饭厅里等你们,也看了不少来往的人,怎么就没有看到这样标致的女人来投宿?”钰铨早将国家大事抛到脑后,眼睛里只看到从楼梯上缓缓踱下来的女子,她身上的粉红小袄镶着醒目的湖绿锻边,头上梳了个精致黑亮的发髻,下梯间还露出了一双纤纤的小脚。
“什么女子?”霍毅循着钰铨的眼光,转身回头看。
“你和悦悦都笑我这个人爱以貌取人,可是你们也不能怪我,好看的女子就像好花一样,人人爱赏,像这样雅致的小美人,虽然瘦了点,我还是过目不忘的。”钰铨手里端的热茶这么停在半空中,待他察觉,却又忘了是要喝还是要放下才好。
“你不觉得太瘦了点?”霍毅忍着笑,也加了些意见。
“不不不!你有所不知,燕瘦环肥,各有所好,瘦有瘦的骨感和风情,我就是喜欢——”钰铨说道。
霍毅猛地站起身——
钰铨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霍毅,还没来得及问,就见他走到桌旁拉开了长凳子,而这美貌的女子竟然一步步地靠近了四方桌准备入座。
霍毅回到位置上,靠在钰铨耳边悄声地说:“她就是悦悦。”
霎时,钰铨手上的热茶“咚”的一声摔到桌面上,洒了钰铨满身的热茶。
“你还好吗?我帮你擦擦——”悦悦看见了,立刻从衣袖里抽出了绣帕,抢步上前急急忙忙就往钰铨两腿间擦去。
钰铨大惊失色,吓得站起身要往后退,没想到碰到了桌子,茶碗和茶壶碎了一地,又撞到了长凳,一时之间响起了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声响,钰铨失了重心,整个人竟然往后仰,重重跌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你还好吗?疼不疼?要不要我扶你起来?”悦悦弯,想要察看钰铨。
“不用!不用!我自己会起来,是我太不小心了!不关你的事,不是你……我只是……我说的是……我在说别人……”钰铨不断挥手,又是心虚、又是惭愧,满脸羞红,不知所云。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么丢脸过,更别提还一连丢了两次。
待钰铨狼狈万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抖了抖长袍上的水渍,一抬眼就看到霍毅紧憋着气假正经,可是眼眉间早溢满了调侃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我现在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言多必失。”钰铨斜眼瞪着霍毅,用手扫了扫桌上的茶水,悻悻然地自言自语,尽量不去理会周遭人对他行的注目礼。
悦悦为了想掩饰钰铨的窘态,故意引开话题。“什么言多必失?我才不这么认为!人长了嘴巴,可不只是为了吃而已;学会了说话,更要懂得好好利用沟通。不要怕说错话,就怕不说话,只要有理,就能活得理直气壮,连泰山也压得倒。得失之间本来就不可预知,得了是幸运,失了算经验,有什么好怕的!你说是不是?钰铨。”悦悦理直气壮、稀里哗啦地说个不停,结尾的时候收了气势,叫“钰铨”这两个字又特别轻声温柔,柔酥了钰铨的骨子。钰铨目不转睛地听得入神,频频点头。
悦悦轻柔婉约的嗓音,还带点娇女敕的稚气,不疾不徐、不高不低,说什么都像是好听的银铃,叮叮当当地让人听了声声入迷。
“霍毅啊——我现在才真的相信你会结婚,如果我晚一点离开英国,你可能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告诉我!版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钰铨早抛开了窘态,兴致勃勃想要知道悦悦的一切。
钰铨的话里半是倾慕半是探问,悦悦听到了,全身又是发烧、又是发窘,其实最大的原因是怕被识破谎言的心虚。等到悦悦又听见了他问起她和霍毅认识的经过,开始如坐针毡了。
“悦悦,你说!”霍毅扬眉看着悦悦,一副瞧好戏的样子。
“你要我说?”悦悦张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是啊——别忘了,不怕言多,就怕不说,理直气壮的有什么好怕?”霍毅邪魅地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说的话你还真的全听进去了!”悦悦翻了个白眼,心里七上八下地准备打草稿。
“说啊——”钰铨整了整坐姿,准备好好地聆听。
“这……这个……我们是在朋友家认识的,他一见了我,就不可自拔了,托人又是送花、又是送信、又是说媒的——”悦悦边说边观察霍毅的表情,看他频频点头,悦悦受到鼓舞,更是天马行空捏造一番。
“真的?我不知道霍毅会送姑娘花,还这么急躁呢!”钰铨惊讶地说道。
“我原本还想拒绝他,你也知道,霍毅这个人自视甚高,他以为让他看中的姑娘都会受宠若惊,可我就是不理睬他。”悦悦仰起了瘦长的颈子,故意高傲地别开脸,不看霍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