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丈夫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悦悦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他,坚定有力地说着。
霍毅看着她!心中盘算好的计划反而又动摇了。卖她的老头子说她已经十七岁了,可是看她活泼的举止和瘦弱的身材,明明像是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泵娘,虽然她说起话来像连珠炮似的,又好像比同年纪的女孩要成熟些。
然而她已经答应了,霍毅也不能打退堂鼓,他不再说话,转身卸下马背上的行李。
“来,我也拿一些行李,别看我瘦,我可以两手抱着两个大娃儿。对了!你说的,要我配合你的要求,是配合什么啊?”悦悦一把抓起了一个皮箱子,随口问道。
霍毅见她拿起最重的行李,也没阻止,自己拎起一个较轻的皮袋子甩在肩上,大步往客舍走去,豪放的举止中透着上流人家的气势。
“配合做夫妻。”他远远地抛下话来。
突然间,悦悦手里的皮箱子“砰”的一声跌在地上。
“你、你、你说清楚,咱们要做夫妻?可是你说过你、你不会碰我……”悦悦诧异地问道。她满头雾水,不知道霍毅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错!做有名无实的夫妻。”霍毅停下脚步解释着。
“做有名无实的夫妻?怎么做?”悦悦追问。
“假扮夫妻三个月,之后……咱们就各走各路。”霍毅说。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买卖如果不成,我大可将你转卖给别人,你放心,我会替你找个好人家的。”霍毅半恐吓半威胁地说,就怕这小泵娘不将这计划当一回事。
“不要!不要!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不把我卖掉。你知道吗?假扮的游戏我最在行了,我娘常说我有演戏的天分,说谎不用打草稿的,当然我是不爱说谎,只有在有必要的时候。从前在家里,我和我弟妹时常假扮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像这样——走起路来大摇大摆,哼小曲儿、拎鸟笼子,一副脑满肠肥、无所事事的样儿。”悦悦边说还边装腔作势地学着城里的大户老爷,一手拎着鸟笼走路的样子。
突然间,悦悦想起他出手豪阔,说不定他也是个有钱的少爷,这一说不就把他也骂进去了吗?想到这点,她红着脸急忙要撇清。“啊!对不起,我学的不是你,如果你是有钱人家的话,你不是我说的那一种,有钱人家有分很多种人的。”
霍毅低着头用帽子来遮掩自己的笑意。其实这一路上他一直想要装严肃让悦悦以为他难以接近,然而却又忍不住会被她惹笑,心中也对她起了些许好感。
悦悦一本正经解释完,长吁了一声,擦了擦冷汗,深怕又得罪了他,急忙上前提起沉重的皮箱子,根本没有察觉到霍毅脸上的表情。
好一会儿,霍毅才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说道:“好,游戏就从现在开始,如果你扮不来,这桩买卖我们随时可以取消。”
“怎么会扮不来?假扮夫妻有什么困难的?还不就像我爹我娘一样成天斗嘴,不然就是三天说不上半句话,做夫妻嘛——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夫妻了。反正是假扮的,夜里不必做真夫妻,其他的事很容易的,你说是不是?”
“不是那么容易的,就怕你不会!”霍毅敛起了眉心,心里不禁发愁,这下真的是东风有了,反倒是万事都不俱全。
第2章(1)
悦悦吃力地提着大皮箱,跌跌撞撞地跟在霍毅身后,走到一半,霍毅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将皮箱一把拎起,一言不发地又往前走。
来到了客舍,霍毅在柜台前向小二询问要间雅静的房间,想不到客舍全都满了。
“这位大爷——您没听说吗?联军攻到北京城了,现在四处都是散兵和拳匪,老百姓全都逃来河间府,来不及进城的,就住进咱们这间小客舍了,所以啊——咱们连自己的房间都得让出来了呢!”客舍的掌柜说道。
“这里安全吗?”霍毅问。
“挺安全的!要不是有镶黄旗的徐都统在这里驻扎军队、保卫百姓,恐怕连我也要卷铺盖逃了。”
霍毅正在沉思,掌柜又接口问道:“你们是……”他狐疑地看着霍毅身后的悦悦,觉得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似乎和这位气度不凡的少爷颇不相称。
“夫妻。”霍毅回头看了看衣着褴褛的悦悦,勉强地说,心想,看来这扮夫妻的第一步,得先从悦悦的外表打扮起。
“是是是……小的明白,只是真的没有房间了。”掌柜说得诚恳,想来委实不假。
“掌柜的,不如你先替我们弄些吃的,我们待会儿再做打算。”霍毅说道。
“行行行,您请先上坐。”
霍毅和悦悦来到了饭厅,还没坐下,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在叫唤。
“霍毅!霍毅!”
“钰铨!”霍毅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到了一个年轻人挥手向他们走来,霍毅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霍毅,可让我等到你了,我在城里的茶庄等了你一整天,就知道你来不及进城了。”苏钰铨是霍毅的同窗好友,他的个头不高,微胖,笑容可掬,两道浓眉撞在一起,说话时挑得老高,更添三分稚气、三分傻气。
“是啊——我途中有事耽搁了。”霍毅道。
“没有关系,霍毅,河间府是我的地盘,我早已经替你定好一间房了,今晚休息一下,明儿一早咱们就一同进城。”苏钰铨朗声说道。
“就只有一间?”霍毅开始担心了。
“没错!你和我同住一间,就像从前在英国一样,你知道……咱们好久没有促膝长谈了。这一次啊——我要你好好从实招来,有段日子没见了,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霍毅为难地看了看悦悦,苏钰铨会意了过来,急忙又说:“她啊——这小丫头让她去挤一挤下人的通铺好了。你这浑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大少爷性子,连出个远门,都还要带个小丫头在身边伺候,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代了,还时兴这个,难不成她是你的——”钰铨笑道,玩笑地一拳击在霍毅的左臂上。
“她是拙荆。”霍毅正色说道。
“你别开玩笑了!这个丑丫头?”钰铨甩了甩手笑笑,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她真的是我妻子。”霍毅不疾不徐、清清楚楚地又说了一次。
这一次钰铨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地把霍毅身边这其貌不扬的小丫头瞧了个清楚。
悦悦先前被人绑在肮脏的麻袋里,又经过长途跋涉,现在看起来真像个逃难的小乞儿似的。看她两根长长的发辫,松乱地垂在瘦弱的双肩上,额前的发丝像是乱草堆似的盖住眼眉,脸颊黑黑脏脏的,像是三天没洗澡了,破旧的衣服让人看了心情恶劣;尤其还有那恶狠狠的神色更让钰铨全身打了个哆嗉,不敢再多瞧一眼。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钰铨的脑子里像有个破旧的留声机,不停地在他的耳朵边来回运转,重复着这一句话。
“她叫林悦悦,是我在英国认识的,我们结婚有半年了。”霍毅眼神坚定地看着钰铨,让人没有一丝怀疑的余地,可是听来又是多么令人无法置信。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钰铨张着大口迟迟说不出话来,脑海里的留声机还是没有停过。
“这一路不太平静,所以她才打扮成这个样子,钰铨你还是老样子,老是以貌取人。”霍毅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还带着责意,反教钰铨窘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