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把贝克吓住了,她的神情那样认真,那样严重,显然决非虚词恐吓。他慌忙伸手压住了她,急促地说:“好了,好了,你躺好,我是说着玩的!”
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看着她苍白而坚决的神情,他忍不住一拳打在旁边的墙上,像一只负伤的猛兽一般痛苦地吼着:“该死!芬雅,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谢谢你,贝克。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这样做,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她凄凉地一笑,伸出冰冷的手按住他颤抖的肩。
“欧威尔和梦音,他们是那样适合。我喜欢梦音,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美丽、更灵慧的女孩了。你没有发现吗?现在的她就像阳光,能给所有靠近她的人绵绵不绝的温暖与快乐。这样的女孩,连我都为她着迷,欧威尔又怎能不对她情有独钟?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两束阳光,彼此映照,互相吸引。那时候我就深深明白,她才是最适合欧威尔的新娘,而我,只不过是欧威尔生命中匆匆的过客。”
所以,她的心一直是喜忧参半的。在为他们衷心祝福的同时,多年堆积的爱慕骤然成空的痛也追随而来,让她心碎。长久以来,支撑她的意念一直是他,今后,少了他给予的阳光,她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她不愿想,也不想知道。
“我爱欧威尔和梦音,也相信,即使我有一天不在了,他们也可以互相支持,微笑着代替我好好享受生命,只要他们能在心中为我保留一个小小的角落,记住我,记住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我,就足够了。所以,不要去打扰他们的幸福,不要。”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贝克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门外,怔怔站着的两人神魂俱惊。刚才听听到的这番话如同最狂猛的沙漠风暴,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心神。
芬雅爱的人,竟然是,竟然会是——梦音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是一个既温柔,又坚强的人。像一束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大地般,给人勇气和生存的力量。”
“从好小、好小的时候起,不,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希望能成为他的新娘。”
芬雅说的话掠过耳际。原来,她所说的人,竟然就是——
沈梦音重重地呼吸,心狂跳得无法控制。原来,这就是芬雅不想活下去的原因。没想到,他们急欲知道的原因,竟是如此令人痛彻心扉。梦音突然想起了婚礼中的嫁衣,她的嫁衣是芬雅一针一线为她缝制的。当初看着芬雅不顾自己的身体细细缝制嫁衣的时候,一直被她眼神中的虔诚和淡淡的忧伤撼动。那原来应该是她的嫁衣吧,她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感情和期盼,却一直只是微笑着,以含泪的微笑来成全别人的幸福,什么也不说。哦,芬雅,你怎么能?怎么可以?她和欧威尔,不是兄妹吗?这岂不是不伦之恋?
沈梦音看向欧威尔,想要开口询问,心却一团纷乱,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欧威尔没有看她,神色同样凝重惊愕的他眼神深不可测,仿佛在追忆着什么。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他从某种记忆底层的痛楚里摹然惊觉过来,低醇的声音终于响起,缓缓地说道:“芬雅和我,不是兄妹。”
一句话,让沈梦音像是跌进了冰害中,感到浑身发冷,她抬眼死死盯着他。
“父王和母后只有芬雅一个女儿,但根据爱斯尼亚的法令,女子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利,于是,在十岁那年,我被他们收养,并被培养成为今天的国王。这是整个王国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芬雅她……”
他的目光终于与她相碰触,他们两人深情相对,凝眸彼此许久许久,“梦音,”他看着她,眼睛中含着无法诉说的痛楚绝望,更有作出决定后的决然,“我们……”
“不要说了,”从他总是灿烂含笑的眼眸中看到的伤痛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颤声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含泪地绽放出一个凄美的笑,“我们应该这么做,我知道,你去吧。”
“梦音!”理智在此刻全然崩溃。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拥住她,低下头重重吻住了她柔软的唇。在这个充斥着缠绵和痛楚的深吻中,他们都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悲痛。
“记住,梦音,记住,”他捧起她已如梨花带雨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我这一生惟一深爱的女子,她叫沈梦音!”
两人缓缓地分开,他们之间似乎只有一步的距离,但彼此却都深深明白,从此,隔在两人中间的,已经是千重山万重水般的遥远。他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从此烙人心底。一滴眼泪从他深邃的眼睛中滴落下来。随后,他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欧威尔!”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沈梦音凄侧地捂住嘴唇,不让悲痛欲绝的哭泣冲口而出。一时间,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世界仿佛裂开了一个大洞吞噬了她,她就这样坠下去了,坠入了没有尽头的深渊中。当知晓芬雅对欧威尔的情意的那一刻起,爱情,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成为了过去。
推开了门,欧威尔径自走向病床。芬雅已经睡下了,苍白瘦削得不成人形。听到脚步声,她连眼皮都没动一动。坐在一旁静静凝视她的贝克连忙起身向他行礼,他挥挥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看着床上的憔悴消瘦的人儿,欧威尔感到心中一阵紧缩。她原来是何等美好和灿烂啊!他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美丽的生命为了他而流血,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雅儿!”他坐到床沿,低哑地说:“我给你送吃的东西来了。”
芬雅睁开了美丽的眼睛,淡淡一笑,眼睛散发着因为看见欧威尔而生的神采。
欧威尔的喉咙猛然一紧。这是一双包含爱意的眼睛啊,为什么他竟然忽略了这么久。他温柔地看着她,“雅儿.你要快点好起来。”
“抱歉,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她柔弱地说,“你的婚礼……”
“我的婚礼你当然要参加!”他微笑,眼睛中闪烁着点点泪光,“你会是最美丽的新娘。而少了新娘,婚礼怎么进行得下去?”
听到这句话,芬雅如遭雷殛,整个人都惊跳了起来。她死瞪着他,震颤着说:“你在开什么玩笑?欧威尔?”
“不是玩笑!我说,我要你做我的新娘!”他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怜惜地、专注地、深切地凝视着她,“从你受伤倒在我怀中的那一刻起,我才发现自己的心居然承受不了你要离去的疼痛。我才发现,我真正渴望的新娘原来是你!快点好起来!你忘记了?在枣椰树下,你不是曾经说过要做我的新娘的吗?”
“那梦音呢?她……”
“梦音……她……会原谅我……们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深沉伤痛,他顿了顿。
“但是,她那么爱你,她是那么爱你,”她摇摇头。爱情的苦,她知道。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都还是在为别人着想呢?欧威尔看着她,心中升起被剜般的疼痛。为什么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都如此善良、如此美好呢?而他,为什么一定要作出如此痛彻心扉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