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上头干什么?”一个温和却威严的声音在树下喊,无花果没有心理准备,心漏跳一拍,“啊”的掉了下去。
第二章阴错阳差
眼前是一双干干净净,不着片尘的黑布鞋,八年来,她从没见他换过第二双鞋。
她的师父是天下第一等大节俭人。
快快爬起,脸上的灰尘拍也不拍,无花果笑嘻嘻的,一口白牙亮得刺人眼目。
“师父。”
尹樵缘一身白衣,依旧是一条长及腰下的黑辫子,端正出尘的眼鼻嘴唇,连眼神都带着星光和湖色。
“师父,您不是在打坐吗?怎么出来了?”她热络的唅腰谄笑。
趁他在养真,丢下他交代的功课到外头躲懒,还没三炷香呢。
“我问你,我叫你看着香炉,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眼皮比平常下垂三分,无花果收到警讯,师父不高兴了。
“我──我──”支支吾吾的,眼珠一转,给她想到个理由:“呃,天有点冷,我回房拿件衣服。”
“在火炉旁你还会冷?”
臭师父,你那么明察秋毫做什么?
“我马上去。”先开溜再说。
尹樵缘蹙起两道剑眉。“不用去了,我已经把火熄了。我交代了多少次,炼药时火大不得小不得,你这一走,前七天的工夫全白费了,你已经长大,不是小孩子了,为何总是叫我不能放心将事交代予你……”
认命的站定,尹樵缘不说上一盏茶辰光,她是别想月兑身的。
“……你下次还敢不敢再这样?”这句话是每次训词的固定收尾。
无花果乖顺的低头道:“徒儿下次再不这样了。”心里大喊万岁:师父大人终于念完了。
“师父,您渴了吧?我去给您倒杯茶。”
“站住。”尹樵缘忽地想起:“昨天我叫你写的礼器碑呢?”
“呃──启禀师父,书房没纸了。”被她全拿去当柴烧饭去了。
写大字?哼!全天下的笔都跟她有仇,写出来的字像狗爬,只要一提起笔,她的手便抖呀抖的。叫她写字,门都没有。
“难经呢?前些日子我叫你背的那篇,背来我听听。”
谁知道那些七脏八脏九脏来着?烦死人了,鬼才耐烦去背那些东西。
“我这几天头很痛,所以记不住。”扶着头,绞着眉,见到她的人绝对不会怀疑她身罹重症。
“上个月我教你的拳法,你舞一遍我看。”尹樵缘手交胸,炯炯双眼等着验收成果。
拖拖拉拉摆好马步,右拳出胸,左臂护头,架式十足十,第二招却迟迟未见下“下一招呢?”
“下一招──”头都想爆了,也不见老天爷赐她灵感,帮她恢复记忆。
“我──我忘了。”装可怜吧。
偷眼觑看,尹樵缘俊美如玉的脸上褪去了三分人色,乖乖?个东,大事不妙了。
“无花果──”
尹樵缘若连名带姓这样叫她时(她真是恨死这个名字了,她这样一个盖世无敌美少年,竟配上这样一个俗毙了的名姓),她就该自动绷紧毛皮,这代表他真被惹毛了。
尹樵缘怒瞪着眨着眼睛的无花果,胸中巨浪澎湃。
八年了,他用在他身上的心血,用如山似海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但他除了长个头,其他什么都不长。文不识丁、武不如兵,他也是照师父教育他的方式在教他,怎么不见半点成效?
“师父,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徒儿会心疼的。”无花果双膝一弯,跪得可顺势了。
“男儿膝下──”尹樵缘眼睛差点冒火,他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毫无气节的徙儿。
“有黄金是吧?”
师父就像是我的父亲,她接口:“师父您曾告诉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就像是我的父亲,做儿子的跪自己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有人用一百两黄金,叫我不跪您,我还是要跪。”用力撑着双眼,务必要他看见她眼梩不容置疑的忠诚。
如果是一千两呢?嗯,有商量的余地。
她真的如此不可教?
倒也不是,原因是她太懒了。
行乞了那么多年,流浪闲散已刻在她血液之中。叫她坐坐可以,不消片刻必翘起二郎腿,全没个坐相。读书,没兴趣;练武,她又不找人打架,学那玩意儿做啥?
习医,嘿嘿,她赖着他就行啦,她身强体壮,大概也不用太麻烦他。
加加减减,她找不出有什么叫她奋发向上的理由。
人,重要的是要会投胎。她算运气不好,一出生就成了弃婴。不过上天关了一扇门,却为她开了另一扇窗:她找到了一个好师父嘛。
要怪只怪他一时心肠慈悲,救了她的小命,他有责任要照顾她一辈子呀!
要骂他,也不是:不说他,有愧为人师长的道理。把尹樵缘给气昏了。
“去做饭!”一甩袖,尹樵缘进屋去了。
“是。”哈,又过关了,无花果高高与兴吹着口哨,走向厨房。
“师父,您在看什么呀?”
无花果挨近尹樵褖身边。闻至一股淡淡香气,尹樵缘心中一动,抬头看见她出落得愈形秀美的脸庞,不自禁移远了一点身子。
他这个徒儿愈大愈有那么一点怪异,可他就说不出哪儿不对劲。是他多心了吧?
尹樵缘放下信笺,道:“没什么。”慢慢把信收起来。
没什么?她才不信。最近师父老显得心事重重,那封信上是写了什么?她好想知道啊。
“阿果,你按照为师所开的药方去煎药。”他有些事要理一埋,有这不成才的徒弟在身边,只有闹场的分。
无花果蹭着脚步,目光流连在他手上的信。好想看。
“还不去?”他赶她走。
她扁着嘴,不甘不愿的去了。
后院放了许多架子,架上放置竹篮,里头是各式各样的药草。
尹樵缘有空便带着她在奇山采药草,带回来洗净晒干备用。
随便掠了一眼药方,在竹篮里随手抓着。尹穛缘感染了风寒,叫她去抓药服两帖来吃吃就没事了。
突然一只松鼠从林梢跳下竹篮,撞翻了药草,把她吓了老大一跳,抓起棍子骂道:“臭小子!”松鼠吃了一惊,一溜烟跑了。
药草全混在一起,看起来都差不多,这可怎么办哪?
“管他,反正师父身子骨健壮如牛,乱吃一回药也不会死人吧!”捡起地上的药草,在身上胡乱拍了拍,放回竹篮,算是无事。
煎好了药送到书房,尹樵缘搁下笔,道:“多谢。”接过喝下,药汤冒着热气,亏他也不嫌烫。
“师父,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旁敲侧击,她老忘不了那封信。
“为师的事为师自会处理,你不用多问。”
她是一片好意耶,哼,不问就不问,好稀罕吗?
他愈不跟她说,她愈要搞清楚怎么一回事。找机会她非把那封信弄到手不可。
转身欲出,背后好大一声,她急急回头看,尹樵缘推翻了竹桌,面色泛青。
“师父!”她吓坏了。
尹樵缘但觉肚中万刀穿刺,痡苦难当,死白的嘴唇咬得血迹斑斑,直觉想到:“你的那碗药──”
无花果慌得没作手脚处,忆起松鼠撞翻药材之事,颤声道:“我……松鼠翻倒了药草,我不认得那些药,所以我就随便抓了一些长得差不多的。”
尹樵褖被她气得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我不是说过梩头有断肠红、百步香,叫你另外放好──”
“哇”的一声,无花果扑上前搂住他身子,哭道:“师父、师父,是我不好。”
喉头一甜,尹樵缘张口喷出一口血来,她惊得呆了,连哭都忘了。
伸手疾点胸月复几处要穴,阻止毒液再蔓延,尹樵缘盘膝坐好,运功祛毒。道:“你去药室拿解毒丹给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