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客厅里坐到日影西斜,坐到天色全暗。最后!钟响了好多下,她模模糊糊
她想着,别再坐下去了,去睡吧,她的头好痛。
一定是想太多了!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于是她站了起来,脚步像踩在虚空中,荡到了卧室。偌大的双人床上只有她一人独眠,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宋浩男和李湘文相处的情景。
宋浩男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情景。
饼了午夜,他才从外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屋内全都暗了,他模黑回到卧房,床上的人动也不动,她定是睡了吧?
他在黑暗中独坐了几分钟,品味着一天当中他和江如瑛唯一能安宁共处的时刻。
他现在正进行着他的计画,让她对他生疑、猜忌,今天终于见到了效果,她终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吧?接下来,只要更加深她的疑忌和不安,他和她,应该很快就能离婚了吧!
而他,就可以了无罣碍地离去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床上的人忽然翻了一个身,低唤着:“浩男。”声音竟是哽咽的。
她哭了!
就着熹微的月光,他看见她脸上泪痕未干,眼角甚至还闪着泪光。
她在哭,是他害的吗?
宋浩男的心像是被一只巨灵大手一把揪住,久久不能喘息。
他做错了吗﹖
不!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的作法绝对没有错,和她分开一定是正确的,不管她是不是爱他,让他走得远远的,那他的死亡就不会带给她任何痛苦。一时的伤心总比一辈子的悲痛要好得太多了,不是吗?
江如瑛醒来时,床边没有宋浩男的人。他昨夜没有回来吗?
昨天一天纠缠得她痛苦不堪的景象又回来了。如果人不会思想,那该有多好,她就不会为了浩男而痛苦伤心了。
她懒洋洋地下床来,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胡思乱想着:浩男没有回来,那他和湘文一整夜都在一起喽?她猛然甩着头。不,别再想了,她要把自己弄疯才肯罢休吗?
江如瑛胡乱洗了脸,视而不见镜里失意落寞的脸,游魂般走下楼,却见到宋浩男正从客房走出来。
“浩男。”不过一天不见,却像隔了好多年。
他穿得整整齐齐的,这让她第一个反应是他要出门。他又要和李湘文约会!他昨夜多晚才回来,现在才一大早就要出去?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她见面!
“你要出去?”她的脸色苍白,一半是因为睡不好,一半因为忧虑。
宋浩男确实要出门。昨夜在枕上,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快快下猛药,和江如瑛早点离婚。
这几天,他的身体更糟了,动不动就胃痛,他都以药物来压制下去。晚上他经常不能成眠,精神就更差了。他怕再不快刀斩乱麻,时间一久,如瑛一定会瞧出破绽。
“嗯,和朋友约好了。”他语气轻松的:“我们要去花莲找人,今天不回来了,妳可以一个人在家吧!”
看着他愉快的神情,江如瑛心冰冷的,感觉一阵尖锐的痛楚直刺进她的心脏。
“你和谁去﹖”她问。
他露出一丝不耐烦:“和谁出去对妳而言很重要吗!”
“我想知道。”
“我不想说,告诉妳,妳也不认识。”
眼泪浮上来,江如瑛眨着眼想贬掉,却止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凄苦。
“我不认识吗!浩男,你何必瞒我!”
“妳想说什么?”他也不再虚与委蛇,摆出“有话直说”的姿态,冷冷地看着她。
江如瑛咬着唇,犹豫着该不该问。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是这么胆小,她怕浩男承认不讳,那他们的婚姻还能维持下去吗?
“妳不说那我走了,我赶时间。”他作势看看手表,做出没耐性和她多谈的样子,转身要走。
“你要去见湘文?”
他的脚步停住了。
他回过头来,脸上毫无愧色,若无其事地说:“原来妳早就知道了,那省得我东瞒西瞒。没错,我就是和湘文在一起。”
江如瑛身子一震,知道他有新欢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他这么干脆地坦承他和李湘文在一起,这代表着他心里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
你若不重视一个人,又怎会在乎她是否会受伤害?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不愿自己看起来像个弃妇,但她控制不了追问他。
“不久,就这一阵子。”他有问必答,双手交胸,闲闲地说。
“你喜欢她?”
宋浩男挑起一道眉,似乎觉得她多此一问:“我不喜欢她干嘛跟她在一起!”
他回答得如此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江如瑛看着他,像是在看着来自外星球的生物,他是有着宋浩男的外貌没错,她却觉得自己完完全全不认识他。
六年多来的夫妻倩分,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她以为他多少是爱她的,否则他不必费尽心思把她娶到手,甚至拋弃了大好前途。
显然她是猜错了,她或许从来就不了解宋浩男。她凭什么以为他是为了她而放弃宋氏!他向来是高深莫测,令人不可捉模的。别人所珍惜看重的,他可以毫不可惜地丢舍掉;这是他的本性,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不想再胡乱猜测了,她已没有精力再猜测,她问他,要知道他的真意、他的想法。
宋浩男笑了笑,他居然能在她面前笑得那么心安理得。
“不怎么办,妳想怎么办?”他反问,把问题丢给她。
她茫然了,她想怎么办?是的,她知道他外遇,他也承认了,事情就解决了吗?
“妳可以选择,继续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我和湘文的事,做一个贤妻良母等我回心转意。”他替她筹画:“或者妳不能忍受和别人共享一个丈夫,那妳也可以选择离婚。”
“离婚?”这个字眼像一把尖刀刺进她的心。
不!她从没想过要离婚,她的脸上现出了慌急忧愁的神色,心里却有一层悲哀慢慢弥漫开来。江如瑛不敢奢望宋浩男会为她和李湘文断绝往来,他太有主见,不会听别人的。他若肯在意别人的一言半语,他也不叫宋浩男了。
“如果妳担心离婚后妳的生活。”他故意曲解她的犹豫:“妳放心,妳我夫妻一场!我不是小器的男人,赡养费方面我不会亏待妳的。”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诉不尽的伤心。他以为她在意的是赡养费的多寡吗?原来在他眼里,她和其它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女人没有两样。
“我不需要你的赡养费,我养得起我自己。”
“那妳决定要离婚!”他说完,胃部突然一阵痉挛,接着是绞痛。
又开始了宋浩男心知不妙,将背贴在墙上,支持着身体以抵御接下来一波又一波的痛楚。怎么就这么凑巧?他努力了这么久,老天爷可不要开他玩笑,让他在此功亏一篑。
然而痛楚不留情地鞭击着他,他几乎要软倒下来,是意志力在支撑着软弱的身体,他不能倒,至少不能在如瑛面前倒。
江如瑛低着头,宋浩男轻易提出“离婚”一一字,那视婚姻如儿戏的态度,令她心碎满地。他彻底伤了她的心,这让她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她不要自己在他面前是卑微乞怜的。因此她没有看见宋浩男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嘴唇,以及他强忍痛楚的眼神。
“怎么样?”他咬着牙,尽量不让声音泄露他有病的秘密。
江如瑛挣扎良久,仍做不了任何决定,她的视线落在他皮鞋鞋尖,低声地、痛楚地、悲凄地说:“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吧。”